第五百一十五章 病重
傑伊和傑西卡趕到醫院時，海倫娜已暫時脫離了危險。按照醫生的話說她剛剛幾乎都已經到鬼門關外面轉悠了一圈，醫生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救回來。
傑伊走進病房時，海倫娜正半閉著眼睛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神色顯得十分疲倦。她只在聽到開門聲時撐開了眼皮。傑西卡迅速迎了上去，傑伊站在她身後。
「媽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傑西卡蹲在她的床邊，看著海倫娜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海倫娜微微笑了笑，輕輕抬手摸了摸女兒的頭。
事實上這麼一天的到來完全不在海倫娜自己的意料之外。她一輩子經歷過無數場血肉之軀的人類或許根本就不該參與的大戰，受過的傷不計其數。其中有的只會落下一些疤痕，而有的則卻會給她的身體永久地留下隱患，只等到她身體器官日漸衰老、在她有一天終於不堪重負時一齊爆發。
海倫娜在她身體終於沒法負擔起每晚出去飛檐走壁的重擔后卻仍不肯給自己休息的餘地，她整夜整夜地不眠不休，幾乎所有時間都坐在電腦前進行監控指揮。作為女獵手她退出了新正義聯盟，但她從未停止過對聯盟的支援。
甚至可以說，直到三十年後的今天聯盟的運作很大程度上仍然依賴著她。
然而她總算是病倒了。無論她有鍛煉得多麼強健的肉體，無論她精神有多堅韌、意志有多強大，她終究只是一個人。她能打敗各路覬覦地球的強敵，卻就是沒法和歲月相抗衡。作為一個人類的海倫娜哪一天迎來自己的極限都不奇怪。
就像她的父親當年那樣。
傑伊在傑西卡身後沉默地站了好一陣。他看著病床上蒼老虛弱的海倫娜，心中觸動不止，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海倫娜抬起眼皮，和他對視了一眼。
接著她輕輕拍了拍傑西卡的背：「傑西，去幫我接一杯開水吧。我突然覺得口渴。」
傑西卡望望母親，又望望父親，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懂事地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順手帶上了房門。
病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氣氛漸漸地變得有那麼些尷尬了起來。
「坐吧。」海倫娜抬手示意了一下床邊的椅子，聲音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傑伊坐下了。他看著海倫娜片刻，輕聲說：「對不起。我......我本該在這兒的。你受了太多苦了，海爾，是我的錯。」
海倫娜抬起眼皮看了他片刻。傑伊突然之間覺得她的眼睛依然像他記憶中的一樣漂亮，只是好像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的幕布。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她問。
傑伊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就別責怪自己。」她說，「我也從沒有怪過你，更沒有為和你在一起的選擇而後悔過。你是因為做出了正確而且必要的選擇才離開的，等你回到自己的時代、面對那個時刻到來時，你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傑伊皺起眉頭：「發生了什麼？告訴我，也許我可以做出改變。」
海倫娜淺笑著搖了搖頭，笑容里似乎透著一絲苦澀。
「那沒有意義。當那個時刻到來你自然會知道的，就算我現在告訴了你也無濟於事。」
她說著，有意無意地迴避開了傑伊的目光，視線投向了窗外。
「那天你來到我的洞穴時，我那樣冷淡地對你，你一定覺得我是在責怪你對不對？」她輕聲說道，「不，其實我沒有。我之所以那樣，只是因為......因為我感覺害怕。」
傑伊一愣：「害怕？」
海倫娜保持偏頭望著窗外，好一陣沒有開口。
「其實，」沉默了足有一分鐘，她才用虛弱的聲音猶豫地說道，「在你消失......離開之後的這麼多年裡，我曾不止一次地冒出過這樣的念頭......我感覺心底某處，有那麼一點慶幸。」
「慶幸什麼？」
「慶幸這麼多年沒有跟你一起渡過。」她聲音愈發地低了下去，「每當我在鏡子里看到自己變得越來越老，每當我感覺到年輕時的活力從身體里流逝，感覺到我自己變得越來越無力、越來越沒用......我就有點慶幸，你沒能留下來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我害怕......害怕你看到現在的我會失望。仔細想過之後，我開始覺得......假如隨著歲月推移，你對我的感情也逐漸消逝......假如你不再愛我，我覺得我似乎也沒法責備你什麼。」
她仍然沒有直視傑伊。又是好一陣的沉默，沉默得近乎有點詭異。一陣微風從開著的窗戶里灌入，吹得百葉窗呼啦啦地舞動。
傑西卡還是沒有回來——對於接一杯水的時間來說她去得貌似已經有點久了。
打破這詭異沉默的，是傑伊長長的一聲嘆息。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海倫娜的右手。她的皮膚已開始變得褶皺，有一個指甲已經開裂——可能是之後某次戰役中留下的疤痕。但他不在乎，他牢牢握著海倫娜的手，直到她轉過頭，詫異地和他對視。
他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個已經老去、不再如當年那樣光**人的女孩，他看到的是一個全心全意愛著自己、並為自己奉獻了一切的女人。
他覺得她比記憶里的樣子更漂亮了。
「好吧，你知道我來的時間線里我們其實還沒有結婚，所以我這麼說可能有點奇怪......」傑伊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徐徐說道，「但你是我的妻子，海爾，永遠永遠都是。我愛你——當初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愛。如果說世上僅有那麼一件事是時間所改變不了的，我想一定就是這個了。」
海倫娜躺在病床里，看著他真誠、毫無做作的眼神，一時間恍如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的他同樣也握著她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
一瞬間，她覺得眼睛濕潤了。她低低地哼了一聲，彆扭地偏過了頭，聲音嘶啞地說：「我都忘了你有多油嘴滑舌......」
傑伊笑了。他在海倫娜面頰上輕輕一吻：「你愛聽的話，我可以每天都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