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溫情陷阱
坐著45路,大約經過了半個小時的車程,我就到了大沙河那邊.下了車,我什麼都不再想,就直奔北棟四號三樓。在大樓的門口,我問了一下值勤的保安,確認沒有錯的時候,就走了上去。到了門口,看到門是虛掩的,我就敲了一下門。「請進,」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我就進到了辦公室裡面。剛進去,我用眼掃了一下周圍。只見一進門的地方,擺著一台飲水機,滿滿的水,應該是剛剛換下來的;進去一點,就是一個辦公室方桌,上面疊著一些資料,桌子旁邊坐著一個文員模樣的年輕女子,正對著門這邊張望。
正在我填個不停的時候,那位文員推開了偏門裡面的一個房間:「廖理,有人又來應聘,麻煩你接待一下。」恩,好的。等一下子。」裡面傳出來我上次在電話里聽到的熟悉聲音。
「讓我想想。恩,你們公司在哪個方位?」我回答道。「在大沙區。等辦齊了手續我就告訴你怎麼到那裡。年輕人,這還有什麼想頭?我們需要的是你這樣的人才,這幾塊錢實在是看不上眼,只不過是我們的人事部門,必須履行這樣的程序。要知道,程序是不能隨便改動的。」他繼續說道。我聽他這樣一說,感覺也就這樣幾十塊錢的事情,哪裡又不用這樣的幾塊錢呢?於是,也就不多想什麼,就把自己留在身上的一百塊中拿出來五十,給了他。
「好,好,應該這樣的嗎。好機會是不能錯過的。」他頓了頓,開始對我大談特談自己公司的實力:有強大的資產實力,一流的管理人才,豐富的儲備力量。到了最後,他對我強調,他們是一個資信度很高的公司,生產的都是價值量很大的產品,因此要交上五百塊錢的押金;同時,他又跟我說明,這只是押金,等過了兩個月的試用期,將全額退還給我。
我將信將疑,遲遲沒有回答。他看了看我,又馬上補充道:你的健康證,流動人口證,還有入廠時的服裝費,這都是押金的一部分,我們將全部給你包圓,你到時可安心工作,沒有後顧之憂。」
「只是我身上沒那麼多錢啊,」我回答了一句。「那你有多少,現在身上?」他進了一步問道。我畢竟沒有什麼社會經驗,一慌了神,就把自己僅有的兩百塊給說漏了嘴。
「那就先這樣吧,你交上兩百。其餘的我先給你殿上,到時給你還上。哎,看你也是個人才;我不隨便幫人的。」他好象很無奈的說道。「來,把你的兩百塊給交上,別的算欠我的。」他已經拿出了收據,準備開給我。
「我的錢現在銀行,還沒有取出。」我耍了一個滑。「哦,這樣的。那你先把錢取了,再來這兒報到。」他剛準備動的筆,一下子放了下來。
我走到了外面。其實,我的兩百塊是一直在我身上,只不過我感覺今天碰到的事情,有些蹊蹺,自己還沒有完全想好,所以出來準備再理一下頭緒。
走來,這樣的疑問不停的響在我的耳邊:象這裡匆忙卻顫巍巍的風聲一樣,我的生活,它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沒有停止自己追尋的腳步,一直的就象風一樣來往於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卻沒有理清自己思緒的機會。到底應該怎麼辦?到哪裡可以找一份保命的工作?如果這次僅僅是陷阱,我是不是確實要往裡頭鑽?能不能找一處家的地方,使自己的心稍微感覺溫馨不再疲憊?
雲在天空里流來流去,樹葉子嘩嘩作響,滿大街都是來回走動的人流。這是海邊的城市,愜意的風聲微微有些顫抖,在天際里飄來飄去。一輛輛車從我的視線里經過,又消失在黯淡的天幕下。這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城市,象所有正在發展著工業化的城市一樣,它與企業之間的聯姻,越來越緊密的影響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我存在於這個地方的罅隙里,也只有遵循它的生存法則,在大工業的機器下去討一份活路。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即使我接受了這樣一種現實,即使我想把自己的青春給揮灑在悶罐車般的車間里,卻依然感覺不到日子有稍微好點了的跡象。在今天這次應聘中,雖然我心裡一直疑慮,怕受到欺騙,但在冷漠的城市裡生存下去的壓力,更加狂烈的壓向了我尚經不起折騰的肩上。在一次次求職的失敗之後,我幾乎沒有勇氣,再去面對一場場將一如既往這樣結果的面試。我已經受夠,我感覺自己脆弱的神經,只要稍微用力一拉扯,就會徹底斷裂開來。
這些都活生生的存在,我卻無能解決。當轉了個圈兒,再次拐到大沙河北棟四號三樓,我就站住在了那樓下。「去還是不去,到底算了,大不了」這樣的想來想去,終究是心一橫,把牙一咬,理了理頭髮,就咚咚的直奔上去。
那位年輕女子還在,一如既往的笑容可掬。廖理在偏門的房間里,正在接聽一個電話。「你好,是準備來面試的嗎?好,好,好,知道到這兒的路怎麼走嗎?大沙河北棟四號三樓,你那坐十路車可到」上次我在電話里熟悉的聲音,再次隔門傳到了我耳朵里。
年輕女子敲了一下門:「剛才來面試過的人,已經回來了。」「知道。」隨著偏門的打開,我又看到了尖嘴猴腮的廖理。「錢取到了嗎?」他劈頭就問。「恩,拿過來了。」我取出自己身上的兩百,遞給了他。「哎,沒辦法,這是我們公司的規定,我不得不執行的。不過你不要擔心,我推薦你去的地方擔保很好,那是個人煙稠密的地方。」
聽到這些,我沒有說什麼。因為這時自己心裡沮喪到了極點,身上就剩下了最後的十幾塊錢了,正心疼得不行。現在,是不管怎樣,即便是賊船也要上了。廖理給了我一個地址,上面寫有從這兒到那邊工廠需轉的車次;還有一個收函性質的東西,大意是告訴那邊工廠的負責人接收新員工。他看到我心情有點飄忽不定的樣子,就又適時的安慰了我一下:「年輕人,好好乾,我會記住你的。」頓了頓,「心,現在騙子很多。」他最後對我說。
我只是諾諾.我能說什麼呢?樂樂,我孤身一人,獨闖這個不知隱藏多少玄機的城市,而它象大浪鞭打小舟一樣,隨意的**我於股掌之中,我能對什麼說三道四?而且雖然我對現在的生活無比猜疑,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感到不甚信任,但在我既不能回去,又不能作出任何反抗的情況下,我唯一能作的,就是不斷的隱忍,不斷的把自己的既有想法,既有情懷給全部給深深掩藏進去.因為,誰叫你貧窮呢?誰叫你只是別人的墊腳石呢?你沒有權利,也沒有能力去獲取自己生活中所意想中的東西,你只能苟活於這個世間。
在現在的生活中,我已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有時仰頭一睡,以為自己還身處家裡遙遠的山村的那個小床上,作著這樣那樣的白日夢.等一覺醒來,才發現是自己的臆想,在某一時刻發生了作用.而更折磨人的是,由於長期挨餓的緣故,自己肚子時常會出現不適的癥狀,鬧起了不小的胃病後遺症.在那最困難的時候,我一直就想,自己如果有一頓飽飽的餐食,即使一頓,也能令自己獲得更大的心靈安慰.可是,生活就是這樣,它並不以你想象的這般好為前進的路途;它只是彎彎曲曲,歪歪扭扭的不知道要把你帶到那一處灰暗的幽深裡頭卻不給你希望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