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魚

烤魚

白玉茗挑了個名叫梅錢的老實丫頭隨身服侍。

白玉格想要親自送她,但沈氏說他是裝病在家的,不宜出門,吩咐常嬤嬤另外派了妥當婆子、媳婦護送。

上了馬車,白玉茗見那被派來護送的人正是常嬤嬤的兒媳婦冬香。冬香皮笑肉不笑,「七姑娘,太太命奴婢送您過去。您有事儘管吩咐。」白玉茗笑道:「有勞。」隨手敲敲車廂壁,車輛緩緩駛動。

冬香自恃是常嬤嬤的兒媳婦,清了清嗓子,擺出管事媳婦的架子,「七姑娘,明因寺離得遠,咱們在路上可不敢耽擱,大約會有些辛苦,還求七姑娘擔待些。」

白玉茗一笑,「我知道你想早去早回,不過我還要買些要緊東西,對不住了。」命車夫繞道琵琶巷,到百文齋去挑了幾本新書,又買了絲線、帕子之類的零碎物事,並新鮮果子點心等,方重新登車。

冬香本是白府的大丫頭,生的有幾分姿色,有心攀高枝兒,一有機會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往白熹面前湊。但白熹自打有了兒子,無心再往房裡添人,常嬤嬤手段又厲害,冬香只好嫁了常嬤嬤的兒子。冬香是個想做姨娘而沒能做成的人,看著白玉茗這個姨娘所出的庶女格外不順眼,見白玉茗花錢散漫,又嫉又羨的道:「七姑娘月錢很多麼,怎地使起銀錢來,這般大手大腳?」

白玉茗嚴肅端莊一本正經,看她的樣子,根本想不到她在胡說八道,「我是有錢人,我可不靠月錢過日子。你知道么?有一回我拿個小花鋤在後花園鋤地,鋤著鋤著就鋤著壇黃澄澄的金子,發財啦!滿滿一罈子,夠我花天酒地很久的。」

冬香氣得鼻子都快冒煙兒了,臉板得跟棺材板似的,「七姑娘,你哄我玩呢。」

白玉茗展顏一笑,「我說的全是真的。對了,不光我一個人發財,我弟弟也拿著個小鐵鍬挖地,他挖出的是一壇金銀珠寶,比我更有錢。你別瞪我,你回府問問我弟弟,便知真假。」

冬香明知被白玉茗在胡說八道,卻不敢駁斥她,忍氣吞聲的道:「府里誰不知道少爺和七姑娘一同讀書一同習武,最為親近?便是七姑娘隨意說話,少爺也定要為七姑娘圓謊的。」

老實巴腳的梅錢一直默默無言,這時卻正色道:「常嫂子,話可不能這麼說,七姑娘和少爺人品好著呢,不說謊的。嫂子你說少爺撒謊,背後議論主子,你不對。」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真沒有那個意思!」冬香臉色驚惶,連連擺手,「我可沒有詆毀少爺的意思!」

「沒有就好。」梅錢一臉認真。

冬香氣惱的瞪了梅錢一眼,賭氣背過身子,不敢再招惹白玉茗。

白玉茗肩膀抽動,笑得不行了。

梅錢體貼的過來替白玉茗揉肚子。

白玉茗拿過幾包點心並些銅錢塞到梅錢手裡,「路過你家,給你弟弟妹妹送過去。」

「多謝姑娘想著。」梅錢感激不已。

梅錢的家在明因寺附近一個村子里,這回白玉茗要帶上她,一則因她老實可靠,二則也是給她行個方便,讓她順便看看弟妹。梅錢的親娘幾年前沒了,她爹又娶了後娘,後娘是個刻薄人,她弟妹的日子不好過。

車過梅家村,白玉茗吩咐車夫停下,讓梅錢回家看看。冬香大為不滿,「七姑娘,不能這麼耽誤功夫吧?再這樣下去晚上我都回不了城了。」白玉茗小臉一板,訓斥的道:「回不了城你便在明因寺住一晚,我住得的地方,難道你反倒住不得?」冬香被訓得呆在當場。

梅錢忙跳下車。她家就在大路邊,離得不遠,沒過多大會兒便紅著眼圈回來了。

「快上來。」冬香沒好氣的喝道。

梅錢正要上車,卻聽背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看,只見官道上來了幾匹馬,前面一匹馬上騎著兩名女子,後面幾匹馬上則是錦衣校尉,長刀揮舞,殺氣騰騰。

那兩名女子定是受了重傷,已血跡斑斑。

「快上來。」白玉茗低喝一聲,手上用力,把梅錢拉上車。

梅錢是個壯實姑娘,這時臉色煞白,「姑,姑娘,那人好像是凌娘……」白玉茗大吃一驚,忙掀開轎簾向外張望,果然見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兩名女子,一人分明是凌娘,另一人坐在凌娘身前,織錦緞的衫子,異常精美,人卻已經要崩潰了,披頭散髮,泣不成聲,正是覃家那位崖岸自高、目中無人的大小姐,覃玉梨。

幾匹健馬在後緊咬了不放,馬上之人驍勇彪悍,身穿雲錦麒麟服,腰佩秋水雁翎刀,正是當今天子最為信重的金吾衛。

覃家果然出事了。覃玉梨不過是覃御史的女兒,也驚動金吾衛親自拿人。

冬香、車夫等人都嚇得戰戰兢兢,欲哭無淚。梅錢縮在白玉茗身邊渾身發抖,白玉茗心突突跳,安撫的拍拍梅錢,「不怕,官府捉人而已。」話音未落,凌娘和覃玉梨的坐騎馬蹄中箭,哀鳴倒地,凌娘後背中刀,一道血注飛出。

幾匹快馬將凌娘圍住,凌娘渾身是血,揮劍力戰,口中叫道:「大小姐快走!」但覃玉梨腿腳俱軟了,連爬的力氣也沒有,哪裡逃得了?不多時,凌娘力盡被擒,覃玉梨則被一個金吾衛獰笑著抓住,「東西就在你身上吧?看你還往哪裡走!」

這金吾衛卻是白玉茗見過的,是曾到過白府的陸千戶。

覃玉梨此時風度儀態全無,不住的哭泣求饒,陸千戶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拳打腳踢,「東西在哪?給老子拿出來!」

「我沒有,我什麼也不知道,機密大事父親不會告訴我的……」覃玉梨的哀嚎聲凄慘可憐。

覃玉梨相貌並不甚美,那一頭秀髮卻是烏黑亮澤,如綢緞一般柔軟美觀,光可鑒人。她不知道今天要逃命,身上還穿著華美的石榴裙,俏麗動人,燦然生輝。陸千戶粗暴的拖著覃玉梨,青絲委地,雲錦長裙拖曳於鮮血、污泥之中,那情景委實可怖。

「救我,凌娘救我……」覃玉梨痛楚呻-吟。

已被擒住的凌娘暴喝一聲,奮力掙脫繩索向陸千戶撲過去!凌娘這時已是強弩之末,陸千戶一腳將她踹翻,其餘的幾名金吾衛憤怒之極,一人一刀,凌娘當場氣絕。

「晦氣,這賤人到底還是死了!剩下的這個必須得活著,東西還得跟她要!」陸千戶悻悻。

一名金吾衛擦過刀上的血,還刀入鞘,遲疑的問道:「陸大人何以認定覃家會把東西交到一個姑娘手裡?依屬下看,覃家那個小子拿走東西的可能性更大。」

陸千戶臉成了豬肝般的顏色,怒氣沖沖的呸了一聲,「呸!覃家那小子不是雍王府的人在追么?老子被支使來抓個沒用的臭丫頭!」

「雍王府的人這是想搶功啊。」金吾衛有人怪叫起來。

陸千戶罵了幾聲,命人把覃玉梨和凌娘的屍體綁到馬上,和他的手下罵罵咧咧的疾馳而去。

「凌,凌娘這就死了……」梅錢上牙齒和下牙齒直打架。

「覃大小姐前些天還……」冬香跟傻了一樣,實在不敢相信前幾天還高不可攀的覃玉梨,如今已淪為階下囚。

白玉茗嘆氣,「出門沒看黃曆,沒想到今天是覃家被抄家的日子。」

這陸千戶應該是和雍王府的人一起到覃家抄家的。覃御史分別派了人送兒子、女兒出逃,陸千戶被分派來追捕覃玉梨、凌娘,他倒是不辱使命,兩個人全帶回去了。不過一個是活的,一個卻已死了。

驚魂甫定,冬香恐懼,想折返回城。但一則沈氏已差人知會過明因寺了,二則天色已晚,回去的時候城門已關了,只好去了明因寺。

冬香因受了這番驚嚇,對白玉茗更是懷恨在心。到了明因寺之後,她和寺里的尼姑私語許久,顯然是和這尼姑熟識。也不知她吩咐了什麼,尼姑合掌答應。之後,便把白玉茗安置到了一處陰暗廂房中。

白玉茗並不計較,由梅錢服侍著早早的便歇下了。次日清晨冬香一大早便驅車回城,梅錢也不知是嚇著了還是怎麼的,發起高燒,白玉茗要請大夫為她醫治,梅錢眼淚汪汪的央求,「姑娘,若按府里的規矩,我生了病便該回家將養,不能再在姑娘身邊服侍了。我若回家,家裡多個病人,少了進項,我繼母不知要怎麼治我呢。求求姑娘,莫告訴人,讓我慢慢養兩天,我不想回家送死……」

白玉茗心軟,「我不告訴府里便是。不過你這病也得趕緊找大夫、開方子,可不敢大意了。」拿出私房銀子,塞給一個小沙彌尼,有錢好辦事,那小沙彌尼去附近梅家村找了大夫過來給看了,又悄悄把梅錢的妹妹梅香給叫了來。有梅香照顧著,梅錢喝了葯,沉沉睡去。

白玉茗這天沒吃好,肚子餓了,見梅錢睡的安生,梅香坐在一旁打瞌睡,便交待了一聲,提起漁桿,悄悄出了門。

她曾和白玉格一起在明因寺附近遊逛過,知道明因寺後有處池塘,塘里什麼魚都有,而且這塘里的魚特別傻,特別好釣。

肚子餓了,她要釣條魚上來烤烤,祭祭五臟廟。

快要走到池塘邊時,她好像看到有個黑色的人影從塘邊掠過。

她揉了揉眼睛。

看花眼了吧?夜深人靜,這時候池塘邊哪會有人?

果然,她四處張望了下,並沒有發現什麼。

她在池塘邊坐下,很快便釣上一條肥魚,「我就說了吧,這塘里的魚特別好釣。」她樂了樂,拎著肥魚走上一個小山坡,在路旁找著一塊大石、一個烤架,熟練的剝了魚,洗好腌好,生火放到烤架上烤起來。

上回她和白玉格一起偷偷出來吃烤魚,就在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很少有人來,東西都沒人動過。

不多時,魚香四溢。

美味入口,白玉茗眉花眼笑。

下面傳來火光、嘈雜的說話聲。

白玉茗呆了呆,探頭向下面望去,只見池塘邊擠滿了人,人人手中執著火把。火光照耀之下,正中間的男子一身如墨染般的玄色長袍,面容甚是皎潔,亦甚是冷淡。

那男子揮揮手,眾人紛紛跳入水中。

「作甚?這是作甚?」白玉茗看得很是稀奇。

大晚上的一齊跳水,想不開了自殺么?

不只有人跳水,過了一會兒,這些人更是匪夷所思,竟挖了溝把池塘里的水全放了。放干水之後,一個一個跳下去在污泥中摸索來摸索去。

「報,沒找到!」「我也沒找到!」此起彼伏的聲音。

「繼續找。凌雄寧死不說,那個尼姑卻是熬不過大刑,說東西就在這池塘里。大夥繼續找,找到之後,世子定有重賞!」一名黑衣侍從大聲鼓勵眾人。

白玉茗咦了一聲,神情惘然。

凌雄,那不是凌娘的哥哥么?和凌娘一樣武功高強。聽他們這話意,凌雄也被抓了,而且死了,而且臨死之前把一樣要緊的東西扔到了這池塘里?

什麼要緊的東西啊……

手裡拿著吃剩的半條魚,白玉茗的眼神鬼使神差般落到了地上的魚內臟上。

方才只顧著吃,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地上有一個長條形的、看著像鑰匙似的紅紅的東西……

白玉茗身子微微發抖,低頭仔細瞅了瞅,嘴巴一撇,想哭。

完了,下面那撥人費盡心思要找的東西就在她身邊,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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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個王爺當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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