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葡使覲見

剛才的一幕發生在會同館的庭院中，所以不止佩德羅看到，還有來自朝鮮的使者也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們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完，當然不會多管閑事。

同文館的前身就是「四夷館」中專門接待高麗使臣的地方，目前來燕京的外國使臣沒有多少，禮部官員就將荷蘭人、葡萄牙人和朝鮮人全都安置到了這處庭院之中，以方便管理。

同在一館，但待遇卻截然不同，朝鮮使臣得到的招待最好，葡萄牙人次之，荷蘭人為最末一等。

朝鮮使臣享受最好的待遇，這一點大家都能理解，畢竟朝鮮一直以來就是中國的藩國，而且歷來對宗主國都非常恭敬，朝鮮的制度和文化完全高仿中國，官方語言是漢語，官方文字是漢字。

雖然後來朝鮮臣服於韃子，但那確實是形勢所迫。

至於葡萄牙人的待遇在荷蘭人之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有葡人為大興軍效力，所以他們勉強也能算是自己人，再說佩德羅手上有葡萄牙國王的親筆信，人家是正宗的使節。

馬太伊斯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平時都是忍氣吞聲的，但他對佩德羅可就沒有那麼客氣，哪怕佩德羅是一片好心。

葡荷之間本來就是老對頭，兩國之間斷斷續續打了幾十年，整個荷蘭的殖民地開拓史，幾乎可以被概括為荷蘭人對葡萄牙殖民帝國的侵蝕。

公元一六零三年，荷蘭海軍在馬六甲海峽擊敗葡萄牙艦隊，取得了東印度群島的主導權。接下來，荷蘭人又從葡萄牙手中奪取了香料群島的貿易權，並將荷屬東印度的政治中心，設立在了爪哇島的西端、後世印尼的首都雅加達。

要真說起來，身為葡萄牙人的佩德羅其實應該更憎恨馬太伊斯才對，不過因為中國的漢王殿下答應明日在皇宮接見他，所以他今天很高興，就好心給馬太伊斯提了個醒。

但馬太伊斯顯然不想領這份情，「管好你自己吧，難道西班牙人還沒有讓你們吃夠苦頭嗎？」

「……」佩德羅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他很想開口反擊，但想了一下之後卻選擇了沉默，然後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你特么自己想死，老子攔著你幹什麼？

馬太伊斯最終沒有去向馮修行賄，因為禮部派出了軍士，將他「護送」出了京城。馮修很怕這個紅番鬼在燕京惹出什麼事來，雖然他自認清白，但流言有時也是可以傷人的。

第二日下午的時候，佩德羅在禮部主客清吏司官員和皇宮侍衛親兵的引領下進了乾清宮。

在來到濠鏡之前，佩德羅對中國的認識都是道聽途說，他知道前些年的農民起義，他也知道現在的韃靼人入侵，而且還奪取了中國人的都城，但中國人的軍隊正在反攻。

現在大興軍的自發火槍和鐵甲艦已經不是秘密，在西洋各國的人看來，就憑這兩樣利器，韃靼人就不可能在中國呆得長久，但佩德羅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到濠鏡，就聽到了韃靼人被大興軍趕到朝鮮半島上的消息。

「黃禍」對於中世紀的歐洲人而言就是噩夢的代名詞，而造成黃禍的韃靼人雖然趁中國內亂的時候佔了大便宜，但中國人一旦全力以赴的時候，韃靼人就只有拚命逃跑的份！

由此可知中國的強大。

實際上佩德羅對於中國人的認識也是這個時代所有歐洲人對中國的認識。

在十七世紀之前，大明朝雖然遭遇種種內憂外患，但她仍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不說幅員之遼闊，人口之眾多，單從科學技術上來說，她也並不落後，相反在很多方面超過西方國家。

中國逐漸落後於西方世界，是在滿韃入主中原后的三百年！

佩德羅剛到燕京的時候，震驚於燕京城的龐大與雄偉，這座君王的皇都，聽說最繁盛時有一百七十萬人口！而同時期歐洲十萬人以上的城市都曲指可數！

並且這麼龐大的城市中國不只燕京一座，南京、廣州、揚州、蘇州同樣人口過百萬……

這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數字，一座城市就相當於葡萄牙全國的人口！

現在，佩德羅站在乾清門前之時，這座巍峨雄壯的皇宮給他的感覺已經不能用震憾來形容。

見識局限了他的想象力。佩德羅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宮殿，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紫禁城即使是在後世，也被譽為世界五大宮之首，而現在，一六五七年，米國白宮所在的華盛頓還只有野人出沒，修建白金漢宮的英國建築師還是個嬰兒，法國凡爾賽宮只是一座兩層的紅磚樓房，唯一上點規模的羅剎國克里姆林宮和紫禁城比起來也是遠遠不如。

步入乾清門，便是一條寬敞高台的甬道，漢白玉雕刻成的護欄彰顯著華麗，坐落在漢白玉石台基之上的乾清宮，更是顯得十分莊嚴。

李元利在乾清宮的正殿接見佩德羅，他覺得這是第一次接見外國使節，必須要正式一點，當然，葡萄牙對他日後的擴張計劃不會造成阻礙，這也是他對葡萄牙人比荷蘭人好的原因。

「宣！葡國使者裴德羅覲見！」殿前衛士雄厚的聲音響起，不知道已經被改了姓的佩德羅緊跟在禮部官員的身後跨進了正殿。

他努力挺起胸膛，想向強大中國的實際掌控者——漢王殿下顯示他的騎士精神。

但走在後面的通事，這個從濠鏡請來的廣東人，此時已經受不了這種威壓，一進殿門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佩德羅轉頭看了一眼，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因為他自己也有些緊張。

他發誓，這樣的威壓在他的表哥——葡萄牙國王身上是絕對感受不到的，更何況這個通事是眼前這位君王的子民。

「禮！」主客清吏司官員一聲輕喝，將佩德羅恍惚的心神拉了回來。

他連忙取下頭上的船帽，右手垂在腿側，對著李元利深深鞠躬，「葡萄牙王國布拉甘薩國王殿下的使者佩德羅拜見漢王殿下！並向漢王殿下致以最衷心的問候！」

本來按大明的規矩，外國使臣覲見要行跪拜禮，當年湯若望覲見崇禎時，也一樣是要下跪的。

但李元利不喜歡別人跪拜，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儀式，大臣們見了他也不用行跪禮，他當然不會強迫佩德羅這個葡萄牙人向他下跪。

如果他要求佩德羅行跪禮的話，佩德羅應該也不會拒絕。

下跪不是中國人的專利，實際上在歐洲，臣僕向領主、子民向國王、信徒向教皇，他們行的禮更過分——吻腳！

後世的吻臉禮就是由吻腳禮轉變而來的。

無論跪拜還是吻腳，表達的都是臣服與欽佩。在世界最強大帝國的君主面前，佩德羅並不覺得這是對他的一種侮辱。

因此，他懷著有點小激動的心情完成了五鞠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