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冰塊的小浪漫(下)
早就知道玄歆是個美人,可沒想到脫了衣服,好、好讓人想入非非……
葉深深很沒出息地摸了摸鼻子,捂上眼睛:「喂,你你……衣服……」
早就知道沐浴不可能穿著衣服,可是突然一回頭見著沒穿衣服的冰塊,還是讓她面紅耳赤。倒是冰塊本人沒這層認知,他緩緩閉上了眼睛,沉入了水中,只露出一張臉三千青絲在水裡蔓繞。
他倒是舒服了,可就苦了在岸邊糾結的葉深深。下,還是不下?要不穿著衣服下?嘿嘿。
主意定下了,她鬼頭鬼腦地探了一隻腳下水。下一刻就僵直了身子。
玄歆睜開了眼,看著她定格在一隻腳下水狀態,再看看她臉上說不清的詭異神色,不解。
葉深深在心底哀嚎,卻不能表現得太沒面子。於是很小心很小心地沖水裡的人咧了咧嘴笑,裝作不經意地把已經伸進水裡的腳又抽了上去,站在岸邊四處打量。忽而眼前一亮,屁顛屁顛地從桃林邊沿折了一根細長的桃枝,在岸邊蹲了下來,把桃枝探到水裡。
長長的一根桃枝一伸進去就到頂了,再攪動一下,嘩-嘩嘩——
……
「那個……玄歆啊,」她咧嘴笑得有些僵硬,「我拿樹葉沾水擦擦行不行?」
玄歆沉下臉,不再看她。
他又莫名其妙生氣了……葉深深想乾嚎,但是面對這個沒大腦的狐狸每次都嚎不成,她只好可憐兮兮地打著商量:「你看,沐浴齋戒沐浴齋戒不就是洗澡不吃飯嘛,在水裡洗跟在岸上擦一樣的,神明不會怪罪的啦。」
「再說不是有你那麼厲害的族長嘛對吧,又聰明又強大,我稍微變通一下不要緊的吧嘿嘿。」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只是,她忘了玄歆不是普通人,他比普通人少了一個筋。好好的奉承在他耳朵里壓根什麼都不是。他睜開眼,似乎有些不耐煩,從喉嚨底擠出一句:「桃澤的水如果沒有滲透到膚里,祭祀的時候可能會中毒。」
咣當——一擊擊中。
葉深深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把眼睛一閉,別開腦袋吼:「我、我不會游泳啦!」
沐浴齋戒沐浴齋戒,她從來都只當洗澡理解的,哪裡知道是那麼個無底深潭!好歹也來個岸邊過渡帶好不好,這樣讓她一旱鴨子怎麼下去啊啊啊!她要回去找那六個老頭兒算賬,居然這麼關鍵的地方沒喲說清楚!
「你不諳水性?」
玄歆終於明白過來,看著他不語,嘴角都快抿成了一條線。
「那又怎麼樣?」誰規定人人都得會游泳?
「下來。」
「……」
鬼才下去……那麼深的水潭,下去還不丟了小命?葉深深邊笑邊退,最後撞到岸邊的一塊巨石上。雖然他嘴巴是抿得緊緊的,可是怎麼看怎麼覺得是……憋著笑!
「嘿嘿,那我回去拿水盆……」
「下來,我拉著你,不讓你沉下去。」
「你,拉著我?」
葉深深喃喃,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再然後,她就看到了玄歆朝他伸出了手。夕陽照在他的身上,纖白的肩膀上水光閃閃。深潭周圍長滿了湖眉山上最常見的曇蓮花,白色的花瓣上點點紅斑像是濺上的血跡一般。那一刻,即使很多年後想起來,依舊是最美的記憶。
她從不是理智的人,抓住他手的一剎那,她迷迷糊糊想,如果這一刻老天爺下個閃雷把她劈死了,她也自認倒霉,甘之如飴。
水有點涼,下水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臉上卻燙得很。玄歆履行了承諾,沒有讓她沉下去。一隻手自然是不能支撐她整個兒身子的,他便伸出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腰,把她固定在一定的高度。
葉深深嚇得不敢動,眼睛緊閉,什麼都看不到,唯有玄歆貼著她的胸膛的熱度,還有他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敢悄悄睜眼,對上的是玄歆清亮的眼。
「玄歆。」她輕聲叫他。
他不答,只是稍稍調整了姿勢,明顯是在傾聽。她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如果你的命格相配的那個人不是我,你會不會也……」
玄歆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開口:「祭祀有兩個辦法,除了我與那個人沐浴齋戒,還有一個辦法是取輪迴鏡上那個人三斗血。」
「那,為什麼不要我的血?」
玄歆說:「我上山之前答應過你,保你性命。」
「那要是別人呢?」她小心翼翼問。
「別人?」玄歆有些困惑,低頭看了她一眼,「和我命格相配的這世上只有你一個。」
「嘿嘿,那……」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能讓你如此對待的就我一個呢?
當然,這句話葉深深沒有說出口,很多事情,很多人,很多感覺只有一顆小小的芽,最為婉轉,最為溫和。
夕陽終於落山了,一陣山風吹過,把恍恍惚惚傻笑的葉深深拉回了現實,打了個哆嗦。好冷……
「玄歆,那個……」她忽然發現了一些東西,指著岸邊回過頭,「那個花居然會發光?」
就在深潭的邊上,那些曇蓮花居然在夜幕籠罩后散發著微微的紅光,白色的花瓣上籠蓋著一層薄薄的紅,把小小的潭子圍成了一個發光的圈。這個湖眉山上都是奇奇怪怪的東西,沒有水的海,還有會發光的花,果然是妖怪村。
「曇蓮。」
「好漂亮。」
「多碰無益。」
「為什麼?」
她詫異回頭,見到的是玄歆近在咫尺的臉。他的臉上有水珠,眼睫上也濕濕的,看得她一陣慌亂,手忙腳亂地伸手抵上他的胸口想推開他,卻被他皺著眉頭抓地死死的。
「小心沉下去。」
「……」
一句話,成功地讓她停下了掙扎,埋著頭彆扭。
「為什麼就你這麼麻煩?」玄歆抬起她的頭,向來除了皺眉跟面無表情以外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看著,不舒服。」
好好的氣氛被破壞了。
葉深深一怔,腦袋裡轟的一聲炸開了,只剩下一串話:就你這麼麻煩就你這麼麻煩……
「玄歆你個混蛋!」
***
嘩-嘩嘩——
氣氛十分詭異。葉深深臉上的表情很奇特,大氣也不敢喘,她不敢抬頭,怕一抬頭就對上玄歆那要冰凍死人的眼神。她、她也沒想到啊……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抱著她的時候,居然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害她隨便一抬拳頭,就、就……砸中了……
「嘿嘿,你別生氣嘛,我不是故意的嘿嘿。」
沉默。
「那、那我讓你砸回來好了。」
「葉深深。」
「什、什麼……」
「該上去了。」
「哦。」
她謹慎抬頭,發現玄歆似乎沒什麼生氣的跡象。
奇怪、很奇怪,相當奇怪!
突來的變故
上了岸,玄歆卻沒有換上思凡準備好的衣服,而是把之前自己的衣服套在了身上。葉深深沒有脫衣服,所以是渾身濕嗒嗒地坐在岸邊,她看著他,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為什麼不換那個衣服?」她顫悠悠問,心裡瀰漫起不祥的預感。
玄歆掃了她一眼道:「沐浴齋戒需要三天。」
「……」
冷風吹過,她忍不住哆嗦:「那我怎麼辦?」她現在可是渾身濕嗒嗒的啊!難道讓她把這身濕衣服捂干?山上的晚上冷得很,可是要死人的!
玄歆微微抬眸,見到的就是她縮在桃樹下直發抖的模樣,眼裡一沉,站起身從桃林邊上撿了些樹枝過來,堆到了她面前,從思凡帶來的包里拿出個火摺子,吹了幾下,點燃了那堆樹枝。
葉深深傻傻看著,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們妖怪不是該唰的手一揮,然後火就出現了嗎?」怎麼還需要這麼原始的東西?
玄歆沒什麼表情,淡道:「修為只是對自身有些幫助,對死物是沒用的。」
葉深深吐吐舌頭,難怪他跟少紫對打的時候要用劍,難怪他要帶著她一路騎馬到湖眉,原來妖怪也不是那麼厲害嘛,不是嗖的一下從山下到了山上,再嗖的一下變出美味佳肴來。
想到美味佳肴,她又垮下了臉,手捂著肚子哀嘆,好餓啊……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又走了那麼多山路沼澤,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剛才在水裡還沒多少知覺,到了岸上又被凍得忘了,現在身子暖和了,肚子也復甦了,開始咕咕叫。
「誒,帶吃的了嗎?」
玄歆說:「沐浴齋戒,自然不會帶吃的。」
——不是吧?!那要餓上整整三天?!
「你餓不餓……」
「不餓。」
……妖怪。
這三天啊,是餓定了。葉深深徹底明白了這點,不再垂死掙扎。俗話說自力更生吃得飽,肚子餓了,她自己找吃的去。這桃澤桃澤既然都是桃樹,總該有桃子吧?雖然現在是開花的時候,但總有一兩個青澀的小果子吧嘿嘿。吃酸酸的果子總比餓肚子強~
說干就干,衣服也幹得差不多了,她開始借著月光繞著深潭周圍轉,一圈兩圈三圈,數不盡的桃花居然一個果子都沒有。轉到第四圈的時候,她終於放棄了,渾身無力地趴倒在篝火旁邊。這下倒好,肚子填上半點東西,體力倒是消耗得差不多了……
玄歆見她停了下來,開口:「湖眉的桃樹是不結果的。」
「你怎麼不早說!」
咕咕,咕咕咕——
算了,睡覺!
月光很柔和,照在深潭之中,也給岸邊的曇蓮花鋪上了一層淡淡的輕紗。葉深深本來是想睡的,看著曇蓮不知怎的沒了睡意。月光下的玄歆沒了平日里的冷硬線條,也柔和了不少。她就趴在火堆旁邊眯著眼看著他。
都說狐狸精魅惑無邊,雖然他是個冰塊天然呆,但如果他不說話,仔細看來還是挺有道理的。他只要靜靜地坐在邊上,閉著眼睛,誰能擋得了這種好看得不像話的妖怪的誘惑呢?這個湖眉山上什麼都漂亮,景色漂亮,人漂亮,連曇蓮花也漂亮得詭異。
深潭邊緣有一支初開的曇蓮,花瓣上居然還沒有紅斑。
葉深深興緻上來了,爬起來走到潭邊想去摘。只是夠來夠去夠不著,它幾乎是長在水裡的。她換了個姿勢,趴在潭邊,再伸手去夠,還是夠不著。於是,拗勁兒上來了,又換了個姿勢,坐在潭邊,拿腳去夠,結果……還是沒夠著。
正當她憤懣的時候,她見著白影一閃,卻是玄歆掠過了水面,替她摘了那支花。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她身邊,居高臨下地把手伸了出來,手裡拿著那支花。
「你幹嘛?」葉深深沒煞風景地問。
玄歆說:「怕你掉下去。」
因為怕她掉下潭去,所以去摘了那支花。
***
玄歆說,怕你掉下去。
葉深深坐在地上,很清晰地聽了了自己胸腔里心臟跳動的聲音,砰,砰,砰——
他是個天然呆,或許他自己都不會知道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帶給她的震撼,他也不會明白,有時候捨身相救一擲千金,其實還不如一朵小小的花。他是個冰塊木頭,她不是,他不懂,她懂。
「玄歆,從今天開始我喜歡你好不好?」她咧著嘴笑,接過那朵嬌弱的花。
玄歆問:「以前你討厭我?」
她失笑:「不一樣,那個跟這個完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這塊木頭!
葉深深告訴自己要剋制,千萬別衝上去掐住那個不解情趣的混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揚起笑臉告訴他:「喜歡的意思呢,就是就是以後我會好好對你,不罵你天然呆,不偷偷跑掉,吃飯的時候同張桌子,曬太陽的時候擱同一塊石頭。嗯,你罵我的時候要輕點,送花的時候記著帶著笑,看到別家姑娘要皺眉頭嘀咕——不如我家深深漂亮。」
「好多。」玄歆面無表情地總結。
直接反應是葉深深撐在地上的手下面那一把可憐的小草,焉了。
月光下的不發火不皺眉的玄歆像是塊上好的玉,溫潤清俊。看得葉深深起了壞心思。
「玄歆啊,」她笑眯眯地湊了上去,「別動哦,就一會兒,一小會兒。」
玄歆疑惑地看了看她,皺皺眉頭,卻難得聽話地沒有動。
葉深深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樂滋滋地湊了上去,如願以償地摸到了他錦緞一樣的頭髮,然後很小心地把手裡的曇蓮花插進了他的耳鬢邊上,退開幾步,捂著肚子笑。
本來就是個漂亮的妖怪,插上一朵花卻怎麼看怎麼詭異,不過再詭異也還是很好看,只是想著他是那個冰塊男玄歆,這會兒居然被她帶上了一朵花,哈哈~
玄歆的眼裡掠過几絲怒氣,把花從耳朵邊上揪了下來。
「喂,別摔!」她趕忙搶了過來,小心翼翼收好,「你第一次送我東西,我要老了當紀念保存的!」更何況這還是他親自帶過的花,嘿嘿~
把花收進懷裡,葉深深回頭就見著玄歆的臉色有些蒼白,臉上似乎有汗,薄薄的嘴唇也被他自己咬得白了。
「你怎麼了?」
她趕緊湊上去,想去扶住他,卻被他輕輕擺了擺手阻止。
他說:「沒事,睡吧。」
「不行,你說清楚你怎麼了!」
不要告訴她,他對花粉過敏所以才這樣,鬼才信!
「可能……可能前幾天沾到點少紫的血……沒事,睡吧……」他不容分說,咬牙走到桃樹下,靠著樹榦閉上了眼睛。
「你不是說會死嗎?你要不要緊?」葉深深緊張問。
「只有一點點,你會死,我……應該可以撐過……」
「什麼叫應該!」
她怒火中燒,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應該應該,這種事情是可以估算的嗎?!簡直是在玩命!
「喂!」
然而不管她怎麼問,玄歆都沒有再開口。她只好小心地湊近他聽他的呼吸,直到他呼吸漸漸平穩,顯然是睡著了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趴在他身邊也漸漸睡了過去。
一夜,天明,晨曦微露。
葉深深是被鳥叫蟲鳴吵醒的,醒來的時候朝陽已經升了起來,照白鬍子老頭的說法,是晨浴的時候了。
只是玄歆卻依舊維持著昨晚睡著的姿勢沒有醒來,她心裡隱隱發毛,湊了上去輕輕叫他:「冰塊,起來了。」
玄歆沒有反應。
她急了:「喂!冰塊狐狸狐狸冰塊,醒來了!」
糟了,不會出什麼事吧……
她拍拍他的臉,依然沒反應。沒辦法,她只好用樹葉舀了桃花潭裡的一點水,潑到他的臉上,才換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光無神。
「你總算醒了。」她拍拍胸口。
玄歆吃力地坐起身子:「該……晨浴了?」
「……浴你個頭!」這種身體還想下水,他是活得不耐煩啊?
如果玄歆會乖乖聽她的,那就不是玄歆了。他只是掃了她一眼,就掙扎著站了起來,吃力地走到潭邊開始寬衣解帶。動作有些遲緩,衣服沒脫完,額頭上的汗也出來了。
這樣的身體,下水天知道會不會有事。葉深深在他身後看得直著急,卻也明知道拉不住他。正當她束手無策的時候,卻看到玄歆僵直了身體,然後倏地倒在了潭邊,搖搖欲墜。
「喂!」
她在他墜入潭中之前拉住了他的,咬牙把他拖到了稍遠一點的岸上,趴在他身上直喘氣。
玄歆的身子冰涼,呼吸都破碎得很,臉色慘白,分明就是氣息奄奄受了重傷的模樣。
「混蛋!」
葉深深怒不可遏,看著玄歆這副樣子又心痛,最後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到了罪魁禍首身上:「混蛋少紫!」都是他害的!
她不懂醫術,更不懂怎麼醫治妖怪,只能坐在玄歆旁邊時時注意著他的情況。太陽曬到的時候,她就把他拖到桃樹底下。只是直到中午,他都沒有醒來的跡象,反倒是呼吸越來越微弱。
她急了,輾轉再三,終於做了個決定。
她從潭中取了些水來,一點一滴地灌進玄歆的口中,估量著差不多可以撐上一陣子后,咬咬牙站了起來,走向了桃林。
與其在這裡看著他一點點虛弱下去,她還不如直接找罪魁禍首去。那個少紫想要什麼,大不了她跟他交換,只要他肯救玄歆。
桃澤的路還是非常的難走,來的時候有玄歆的手拉著她尚且走得跌跌撞撞,這次是她一個人,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她的手上腳上劃了好些傷口,一碰到水就疼。等她走出桃林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
好在她還記得路,這次她特地繞開了上次遇見離清的那個奇怪地方,總算看到了分界河邊的橋。走了那麼多路都沒有休息,她的腳已經麻木了,只能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只有找到少紫,救玄歆,葉深深,你給我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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