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緣糾纏(上)
少紫想去朱墨,葉深深反對,思凡搬著凳子看戲,三個人硬是把一個晚上給荒廢過去了。
什麼時候睡著的葉深深自己都不知道,只記得睡過去之前正瞪著少紫不服輸,然後腦袋越來越沉,最後就沒了意識。
時間已是深秋,晚上還是很冷的,這夜她卻睡得異常暖和,好像很多隻思凡抱在懷裡一樣,軟綿綿暖呼呼,到最後大晚上的也不冷了,睡得異常的舒服。
只是再醒來,卻沒了少紫的身影。
「思凡,醒醒!」她不由分說,拽住身旁睡得稀里糊塗的小狐狸。
思凡睡得迷迷糊糊,被她一陣猛搖驚醒,揉揉眼。
「少紫呢?」
「少紫?」思凡繼續揉眼睛,奶聲奶氣,「昨晚你睡了之後,他讓我轉告你,他去朱墨了,你不必跟去。」
去朱墨?
那個混蛋!
葉深深氣得發抖,手忙腳亂地拽過思凡往門外沖。好在沒什麼行李,想走就走乾脆得很。
這隻任性的狐狸,早知道他打的是不告而別的主意,她昨晚就該找個繩子把他捆死得了!
屋子外面太陽已經升了起來,朝霞似錦。
路上的花草樹木上都帶著露珠,在太陽底下微微反著光亮。
路旁淺草如絲,柔嫩青翠,尖尖上還帶著昨夜的濕痕。
路邊柳枝搖曳,柳樹旁倚著個人,白衣如雲,他低著頭,似乎是在小憩,聽到道上的聲響,他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
葉深深獃獃站著的那會兒,看得忘了言語。她不知道有多長,但可以確定的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天早晨見到的景緻了。
「你……沒走?」她結巴。
少紫揚眉一笑,他說:「走過,又回來了。」
「……你麻煩。」
葉深深有些眼紅,別過腦袋:麻煩,真是只麻煩透頂的狐狸!
少紫笑了笑:「是。」
還能怎麼樣呢,他都乾乾脆脆承認了。葉深深這才覺得渾身沒有力氣,好像經歷了一場虛驚,渾身都出了汗一般。
「走吧。」少紫道。
葉深深妥協了。
***
這一行又是好些天,到了朱墨的時候,幾個人都已經風塵僕僕,確切的說,是思凡與葉深深風塵僕僕,少紫依舊是乾乾淨淨一副世外高人模樣,讓人看得牙痒痒。
到了朱墨還可以去哪兒呢?自然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榮親王府。
到了王府,幾個人坐在客廳里,少紫一臉的「我是世外高人」表情,葉深深累得眼皮直打架,墨曄則是一臉的……三姑六嬸式微笑。
「乖女兒,你這次怎麼把國師給爹爹帶回來了?」他咧嘴直笑:這個女兒可了不得,上次是帶個狐狸精,這次居然把國師帶回家了,只是看氣質,上次那個是媳婦兒,這次怎麼像相公啊……
葉深深無力白眼。
墨曄頓時收斂了不少,乾咳幾聲開了口:「咳咳,國師啊您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少紫微笑:「得知榮親王最近帶兵圍剿湖眉山,特來拜望。」
「可惜沒剿成啊,辜負國師厚望了。」
「哪裡,王爺過謙了。」
「國師過獎了。」
葉深深:「……」
這兩個人,果然都是表裡不一的料。
一席和樂並讓人渾身雞皮疙瘩的談話之後,少紫在她的堅持下,在榮親王府住了下來。因為墨曄說男女授受不親,男妖照樣也不清,所以葉深深與少紫是分開住兩個別院。
少紫回房了,葉深深好不容易見著墨曄,很多話還來不及講,午後休息的時候又拐到他住的地方去了。
門口難得有守備,一見是自家小姐紛紛讓開了道。她才無聲無息地走進了屋子。
屋子裡的墨曄沒有料到有人回來,正在換繃帶。不小心被自家女兒看到了,尷尬地笑。
「你受傷了?」葉深深驚詫,他剛才在客廳之中毫無表現啊。
墨曄咧嘴笑:「女兒哇,你爹爹我跟妖精作對哪,能保住小命回朱墨就不錯了。」說罷又皺皺眉頭,「女兒,你別那麼盯著爹爹啊,搞得跟墨採薇似的。」
「……」你狠。
墨曄癟癟嘴,很利索地把衣服套上了。
葉深深一記白眼:「說,為什麼受傷?」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糊弄過去。
「不就是被一群妖精施了個什麼咒嘛,好像叫什麼無什麼還,反正我看也死不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無還咒?
葉深深咬牙說不出話來,該死的狐狸們,虧他們想得出來!這個無還咒是不會要命,但是身上的傷卻永遠好不了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身上的傷口永遠是血淋淋的,這麼陰狠的招式他們都用。
「女兒啊,你不用擔心,這點小傷,爹爹歇息個半個月就沒事了。」墨曄安慰。
葉深深直咬牙,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向墨曄解釋。
倒是墨曄,看上去無所謂得很,只是看著她沉默了會兒,終究是嘆了口氣。
「女兒你先休息去吧,爹爹躺會兒。」
「好。」
在這個時候,葉深深並不打算多做糾纏。墨曄的臉色蒼白,讓她出去定是虛弱的樣子不想讓她看見。她再繼續追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從墨曄房裡出來回自己房的中途,葉深深迎面還撞上了個人,居然是墨採薇。
若不是在湖眉山上看慣了墨執穿得比較正常時候的樣子,她還真的認不出來路過的窈窕淑女就是那個穿著怪異的墨採薇。兄妹兩長得很像,只是墨執偏硬氣,墨採薇偏柔美。這會兒墨採薇的裝扮就是一個公主的樣子,居然長得頗為可人。
「深深?」墨採薇驚訝。
「墨……公主?」葉深深更驚恐。
「你回來了。」墨採薇笑道。
「是……」
「青雲玩得可好?」微笑。
「好……」
「天涼了,怎麼還穿這麼點,莫要著涼了。」微笑。
「好……我加衣服去……」娘誒,這什麼跟什麼啊。
葉深深悟了,原來,越是尷尬但是必須和樂的兩個人見面,對話越是詭異。想起剛才少紫與墨曄的一席對話,頓時同情之心翻湧。
「嘿嘿,公主你是要去爹爹那兒吧,他沒穿衣服。」葉深深壞心地提醒。
墨採薇果然眼裡一陣閃光,頓時有了幾分以前那個異裝怪人的模樣。葉深深一陣哆嗦,保險起見,轉身就走。
「深深。」墨採薇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啊?」驚訝。
「上次岩洞的事,對不起。」墨採薇輕聲說,「我一直以為要父王命的會是墨曄,沒想到要父王命的是哥哥。上次的事,對不起。」
「額,沒事……」只是過了一陣子小鳥的日子。
「墨曄的傷絕非一般大夫能治,深深你……」
墨採薇的話並沒有說完,葉深深卻已經瞭然。墨採薇是個聰明人,她知道墨執要她父王的命,所以不打算再保護墨執,所以恢復了正常女裝。墨執叛變,墨曄是她認知里唯一可以與墨執抗爭的人,所以她現在真心保墨曄。
從前的葉深深或許看不明白,但現在不同,墨採薇和墨曄一樣,是個表裡不一的人。只是墨曄拿她當自家人,墨採薇則不一定。
「爹爹的傷,我會想辦法。」
「如此,多謝了。」
墨採薇拐進了墨曄房裡,葉深深一個人沿著長長的走廊往自己的別院走,一邊走一邊思量,究竟該如何?
想著身邊都是這麼一群人,她不得不佩服之前自己還真是福大命大傻人有傻福,居然在這麼一群人中間摸爬滾打活了下來。
無還咒狐族特有的咒法,卻不是個複雜的咒術。五千年前少紫也曾教過她,而且現在以葉深深的身體想解開它也不是沒有可能,只不過需得以桃澤的水為引,這個是更改不了的。
難道再上湖眉?
少紫那個麻煩的狐狸怎麼辦?
不救,墨曄的傷永遠好不了,遲早會拖得他生不如死,救,誰敢保證她不在的時候,少紫一時發瘋做出什麼不要命的事來……
「晚飯?」戲謔的聲音。
「啊?」
「你再向前幾步,就是柱子。」
「……」
轉身,回頭,瞪。
「變回小鳥吧。」某隻狐狸笑眯眯。她這副樣子還是比較適合那隻圓鼓鼓的小鳥。
「……」
……
「少紫,你接下去怎麼打算?」她惴惴不安地問。
少紫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從上到下打量著她,害得她渾身發毛。
「你想幹什麼?」少紫問。
額,那麼明顯?葉深深汗涔涔地想了會兒,決定坦白從寬:「我想上湖眉去桃澤,取一點水來,給墨曄解無還咒。」
「你有這個能力?」少紫揶揄。
「……應該。」
「那就明日出發吧。」他很乾脆利落。
葉深深的手心出了汗,小心翼翼地驗證:「你……不是打算一起去吧……」
「不然?」
「不行!」找死去啊!
他去湖眉,那就像是一隻受傷狐狸送到獵戶屋子裡面去,還能有活路么?對此,她絕不會妥協。
少紫的目光忽然深遠起來,他看著她,卻面無表情。
葉深深忽然有些心虛,卻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些什麼,只是覺得自己瞞了他好多事,瞞的事情多了,常常會有種愧疚感,只要被他正兒八經看上一會兒,整個人就不舒服,心虛得厲害。
「為什麼?」他問。
葉深深支支吾吾,最後擠出一句:「我不想你有什麼閃失。」
上次就是這麼矇混過去的,只是這次似乎不奏效。少紫眯起了眼,身上的戾氣又漸漸瀰漫了起來。
他冷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
「對於我,你算什麼?」似乎是花了些力氣,他又跟上了一句。
那一刻整個世界安靜了,葉深深覺得,死穴被人家一劍刺中了,也差不多是這個感覺吧。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逃避的事情終於擺在了眼前:對於少紫,她到底算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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