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一朵鳶尾花

楚雲覺得趙構已經是瘋魔了，很久以前，他以為趙構如果當了皇帝，應該會是個仁慈的君王，後來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楚雲一度擔心趙構會黑化。

但後來，趙構在楚雲面前痛哭流涕，不顧君王的形象，那一刻，雖然楚雲心中的擔憂沒有完全散盡，他卻相信了趙構。

楚雲是很難去信任一個人的，天生多疑，沒安全感，即便是這樣，他仍然是選擇了信趙構一次。趙構之後的表現並沒有讓他失望。

趙構給了他足夠的支持和信任，如果沒有趙構的金令，楚雲根本沒有辦法調動邊關的軍隊，也就做不成他之後做的那些事情，所以楚雲的功勞裡面，必須要算一點趙構的識人之明的。

然而，楚雲現在回想起來，卻只覺得有些后怕。

趙構不是沒有黑化，他是將自己的黑給隱藏起來了，藏的楚雲都沒有看穿。

現在大局都在趙構的掌控之中了，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了。

從殺死那些曾經幫助過他奪得皇位的太監開始，曾經不如他意的大臣，也一個個沒能逃得了。

的確，楚雲手裡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些事情是趙構做的，只是，這世上很多的東西，不需要證據，有證據也沒用。

楚雲不可能去清楚的調查出那些大臣的死後的真相，就算是找到了證據，他能擺在趙構的面前么？

不可能的。

楚雲現在就非常頭疼。

趙構的這番做法，說的過去，但是瞞不過有心人。

在朝廷裡面當官的，沒有幾個傻子，即便有個遮羞布攔著，大臣們難免不會後背發寒。以後，誰還敢違逆趙構的話？

這就是楚雲最不願意看到的場面了。

當君權失去了制衡，皇帝就很容易成為暴君，因為他個人喜怒做出的決定，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違背。

楚雲能怎麼辦呢？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

一條，繼續裝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當他的鹹魚。反正趙構怎麼發瘋，也不至於殺到他頭上來。

第二條，納諫。

直接去找趙構，陳說利害。這樣一來，能不能喚醒趙構不知道，但一旦喚醒失敗，楚雲定然會在趙構那裡留下不好的印象。

有可能，這一次真的會翻臉也說不準。

到最後，楚雲還是選擇了第二條路。

他也算是明白了，古代為什麼有那麼多大臣不要命也要向君王納諫。他們難道就不知道自己這一去，可能真的會死么？然而，必須要有人去做這種事情。

否則，這條彎路，君王會一直走下去。

楚雲做好了決定，便徑直到了皇宮，他這樣的內閣大佬，想要進宮，當然可以自己申請，在宮門等了許久，才有了太監的回饋。

「楚大人，陛下現在正有要事處理，為避免大人久等了無聊，特地吩咐奴婢帶楚大人去走走，散散步。」

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對楚雲道，楚雲點點頭，便讓小太監帶路了。

御花園他會走，但在皇宮中，他知道路也不能亂跑。

如今又是草長鶯飛四月天了，御花園中百花爭艷，奼紫嫣紅，甚是好看，遠遠的，楚雲就能聞到各種花香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濃郁得讓他有些不適。

大抵是因為他沒有這個賞花的心情，所以連花香也一併厭惡了。他心裡還在預演著接下來要和趙構說的事情。

當然是不能太露骨的勸誡趙構不能對老臣動手什麼的，這種沒證據的事情，就不能坦白了說，只能旁敲側擊。

做過了這些事情的趙構，應該會很明白的。

思忖間，冷不防卻聽到小太監道：「參見賢妃娘娘。」

楚雲被這聲音打斷了思緒，抬頭一看，卻見陸筱筱正朝他們看來，她身邊跟著若干的宮女。

看來是陸筱筱閑的沒事，也過來賞花了。

楚雲也施了一禮，道：「見過賢妃娘娘。」

陸筱筱非常冷淡地道：「楚大人不必多禮。」

感受到陸筱筱刻意營造出的生疏感，楚雲忽然有些尷尬的感覺，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才好。

曾經的小師妹，那麼機靈活潑，性格刁蠻，不曾想，如今卻成了冷美人。

時間果然能改變一切，楚雲略微有些感傷，想要找些話題來和陸筱筱敘敘舊，又顧念，這裡畢竟是後宮，陸筱筱已經是趙構的妃子了，楚雲自然也得顧慮點分寸。

和趙構關係好不假，但和後宮中的女人的距離一定要把控好。

楚雲便道：「既然娘娘在這裡賞花，那微臣便不打擾娘娘雅興了。」

同游賞花什麼的，就算有這麼多人看著，也是極為不妥的。

陸筱筱聞言，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要挽留楚雲，卻也不知道能和楚雲說些什麼，也就只能作罷，楚雲正待離去，卻又聽到一個有些活潑的聲音，道：「姐姐，這鳶尾花好漂亮！」

說著，那女子便朝著百花中盛開的一朵藍紫色小花伸出了手。

「住手！」

陸筱筱忽然一聲大喝，嚇得那女子手一縮，一臉委屈地看向了陸筱筱。

這女子便是當初和陸筱筱一起進宮為妃的顧詩音。這個顧詩音真是天然呆過頭了，進了皇宮也沒有什麼顧慮，沒什麼心機，因當初和陸筱筱便認識了，進宮之後，更是和陸筱筱姐妹相稱。

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陸筱筱算計她，如果陸筱筱真的有心，顧詩音幾條命都不夠死的。

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但宮裡只有陸筱筱和顧詩音兩個無欲無求的妃子，也鬧騰不起來。

陸筱筱其實很羨慕顧詩音，也正是因為顧詩音太傻太天真了，陸筱筱更是對她多般照顧，以至於顧詩音對陸筱筱越發依賴了。

陸筱筱像這樣凶顧詩音，這還是第一次。也難怪顧詩音一臉驚惶失措，眼睛眨著，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陸筱筱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哄著她，而是厲色道：「在宮中行事，須得謹言慎行，有些東西，是不能碰的！小心會要了你的命！」

顧詩音淚眼汪汪，卻還是連著點頭道：「我知道了，姐姐不要生氣了。」

楚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忽然覺得陸筱筱有些小題大做了，這御花園這麼大，摘朵花又能算什麼？

而且，這女子叫陸筱筱姐姐，楚雲不開洞察術，也能知道，她就是傳說中的另外一個妃子了。

一個皇妃摘朵花都要被這樣數落么？

看著顧詩音一臉的萌相，楚雲都差點忍不住想要說教陸筱筱一番了。然而，楚雲到底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更何況，後宮裡面的事情，是不容他這個人來置喙的。

所以，看在眼裡便算了，廢話不要多說。

被顧詩音的萌相打動了的，不僅僅是楚雲，陸筱筱自己便是如此，看到顧詩音可憐兮兮的樣子，陸筱筱也還是軟下心來，嘆息道：「我不是生氣，我是為你擔心，以後莫要再這樣冒失了，特別的，這鳶尾花，你可千萬不能動。」

聽到這些的時候，楚雲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了，但他耳朵好，將陸筱筱的話聽得分明。

心中不禁有些疑慮，陸筱筱和顧詩音的關係，看上去不像是很差的樣子，而且，以楚雲對陸筱筱的了解，她雖然是刁蠻任性了一些，但本性是個善良的女子。

應該不至於欺負人。

這些倒不過是一段插曲而已，楚雲不能遊玩御花園了，便乾脆讓小太監帶著去御書房，就算在外邊候著也是可以的。

小太監聽命，便帶著楚雲來到了御書房外，正要靜等，便看到吳敬賢一臉的怒意，從御書房走出來。楚雲便迎上去，問道：「吳大人這是怎麼了？」

吳敬賢深深地看了楚雲一眼，道：「你也是要來見陛下的么？希望你能勸服他。」

說完扭頭就走，楚雲叫他停下，他連頭都不回。

吳師兄還是當年的吳師兄，還是會為了自己堅持的東西做出很耿直的事。顯然，他這番怒氣不是在出門后才做出來的，沒有預料錯的話，他應該是給趙構甩臉色看了。

吳師兄，果然是有勇氣的。

楚雲來的時機剛好，小太監一通報，剛好趙構也沒有別的事情了，便連忙招楚雲覲見。

楚雲還是照例行了君臣之禮，才道：「微臣今日有一事，想要找陛下討教。」

趙構聞言，立刻笑道：「你還能有事找我討教，朕可沒忘，一直都是你在教朕很多東西。」

楚雲這才連忙稱不敢不敢，他的確教過趙構很多東西，但是那些不能公開，而楚雲又不是太子師，當然不會認下這個。

趙構便搖搖頭道：「你可真沒意思，朕便是想告訴你，有話大可直接說，無需拐彎抹角的，萬一朕沒聽明白，你豈不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楚雲不禁汗顏，趙構現在變聰明了許多了呀！

只是，楚雲要說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直接說的，現在趙構不給他將故事的機會了，楚雲也就只好旁敲側擊，暗示趙構一番。

他開口道：「臣今日忽然聽聞原禮部尚書、戶部尚書等辭官的老臣，遭逢不幸，臣以為，這是否是青蓮教仍有餘孽在對那些老臣下手？」

楚雲毫不猶豫就把鍋丟到了夏瑩的青蓮教身上去了，反正已經是黑的了，背個鍋也沒多少關係。

趙構聞言，疑惑道：「為何這麼說？青蓮教做這種事，能有什麼好處？」

楚雲答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可能就是他們的陰謀了，那些老臣相繼遇害，仍在廟堂之上的眾大臣，怕是也會擔憂，日後自己告老，會不會有同樣的後果。人心惶惶，便容易出大亂子了。」

這一段，才是楚雲真的想和趙構說的話，他只想告訴趙構，你殺人太多的話，會嚇壞其他人的。

趙構思忖了許久，才深深的看著楚雲道：「是朕疏忽了，楚雲啊，你總是能將世事洞明，又能高瞻遠矚，真是叫朕佩服。」

「陛下過獎了。」

楚雲依舊保持謙遜，他覺得趙構也像是話裡有話的樣子，心中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他是在暗示趙構，那趙構這是聽懂了，反過來暗示他么？

楚雲的暗示，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只是個趙構蓋上了一層遮羞布而已，趙構若是聽明白了，自然是知道楚雲的意思的。

相比之下，他的暗示就有些雲里霧裡了，給出的信息不是很明確，以至於讓楚雲懷疑，這是不是趙構根本就沒有什麼暗示，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趙構又補充道：「朕會讓暗影去仔細調查的，以後告老還鄉的老臣，也會有暗影暗中保護，朕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了。」

這樣子說，楚雲就聽明白了，這是趙構在保證，不會再亂來了。

應該是這意思，楚雲覺得自己應該沒有曲解。

過程還是比較順利的，趙構這麼快就接受了楚雲的意見，倒是讓楚雲準備了比較久的腹稿沒有派上用場。

也不知道吳敬賢是怎麼做的，莫不是擺出事實講道理，最後發現講不過趙構，才生氣離去？

但楚雲不禁懷疑，他簡單的幾句陳說害處，趙構便知道了，難道吳敬賢不會想到這一點？

莫不是，還有別的事情？

楚雲心中暗想。

趙構卻笑著對楚雲道：「對了，你剛才是從御花園過來吧！」

楚雲應道：「是的。」

「那你有沒有好好欣賞御花園當中的花，你覺得那些更好看？」

趙構忽然開始了和楚雲閑聊，這已經不是君臣相談了，倒像是驕傲的園丁，在分享他的傑作。

楚雲其實沒有仔細賞花，這會趙構問起來，楚雲便回想起了顧詩音說的話，便隨口答道：「御花園中百花都挺美的，而那鳶尾花，更是燦爛無比。」

趙構聞言，便呵呵笑道：「你肯定猜不到吧，那鳶尾花，正是朕親手栽植的。」

「呃，是嘛，陛下倒是有好雅興。」

楚雲面上仍然是帶著笑容，但心裡……

想著剛才陸筱筱和顧詩音的對話，他如何能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