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肆無忌憚
騎著機車出了長大校門，向東駛過兩條街后，夏北在路口拐上了飛行公路。
時間正值午後，天色卻一片陰暗。
天幕上如同潮水般堆積的塵暴，扭曲成一條條波紋線，將陽光完全隔絕在外。從地面上看上去，讓人感覺彷彿置身於幽暗的海底。
整個城市都灰濛濛的，荒涼而頹廢。
街道上的車流和行人少了許多，地面上到處都是在風中胡亂遊走的垃圾。
因為缺少經費和維護，街道上的清潔機器人已經難見蹤影。偶爾見到幾台，也都是銹跡斑斑，移動緩慢，彷彿隨時都會壞掉。
路邊的商鋪大多關門閉戶。越來越多的老樓和工廠廠房被廢棄，外牆上髒兮兮的，水泥地面污水橫溢，縫隙中長滿了雜草。
一些還在運營的工廠門口，應聘的人們排成一條看不到頭的長龍。每個人手上都緊緊攥著一個號牌，不斷向前張望的臉上，滿是焦急和擔心。
而相較於這些通過初選，擁有號牌的幸運兒，更多的人只能聚集在路口，一臉憔悴，眼神迷茫地掛著一個介紹自己的牌子，等待一個被零工僱主看上的機會。
隨著塵暴的肆虐，越來越多的沙塵從天幕外的城市地下管道倒灌進了地下世界。越來越多的人如同躲避洪水的老鼠一般湧上了地面。
他們灰撲撲的身影，出現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有些拎著口袋，神情麻木地站在街邊。有些在擺著地攤。還有些在荒廢的空地上搭起帳篷，燒著他們能找到的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用於取暖和做飯。
黑色的煙霧在破舊街區本就渾濁的空氣中瀰漫著，讓破敗的街區遠遠看去，就宛若戰場。
不僅如此，還有更多別的東西鑽了出來。
到處都可以聽到忽然響起的警笛聲，越來越多的搶劫，殺人和偷盜桉件讓警察疲於奔命。
而作為地下世界的「特產」，那些渾渾噩噩的「蟲子」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們骨瘦如柴，神情獃滯而詭異。
有些在街道上搖搖晃晃。有些躺在街邊的紙板上一動不動。還有些則乾脆被人趕到狹窄的巷子盡頭或圍牆角落裡，擠在哪裡一動不動，就像一群沒有靈魂的活屍。
夏北知道，直到這些人的藥效過去之後，他們才會恢復神智。然後在牧羊人的驅使下，去偷，去搶，去騙。去變賣他們一切能變賣的東西。去利用他們一切能利用的友情和親情。
而這些，原本就是他在地下世界曾經司空見慣的。
一路飛馳，半個小時之後，夏北在五十一街區一條小街的路口停了下來。
他把車停好，翻過已經看不出油漆顏色的街邊護欄，先在旁邊的報刊亭買了兩份電子報，然後走進了一棟老式建築底層的酒館。
白天的酒館沒多少人，空蕩而幽暗。一個酒保在吧台里看著電視。
「一杯啤酒。」夏北付了款，等漫不經心的酒保接好一杯啤酒放在吧台上，這才端起來，轉身找了一個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打開《天安日報》，夏北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報紙上的新聞吸引了。
《鴻鯤集團破產桉陷入僵局，調查組再度遇襲》
這些天來，到處都是死人的新聞。
有跳樓的，有服毒的，有跳河的，有自縊的。有被車撞死的，有被闖進家裡滅門的，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槍爆頭的……
新聞上報道出來的這些，還只是冰山的一角。更多人悄無聲息地死去了，連個名字也沒人提。
而這其中，最引人矚目的就是政閣派去鴻鯤集團調查破產桉的調查組的兩次遇襲了。
第一次遇襲，死了一個小組領頭的組長，兩個專家和一個證人。
而讓夏北沒想到，那邊的襲擊桉還沒查出真兇，這邊又有調查組遭遇襲擊。而這一次，死亡人數高達二十一人！
&nbbsp;根據新聞講述，襲擊者在一家參與灰岩星項目的公司大樓製造了一場劇烈地爆炸。除了六名正在公司搜證的調查組工作人員之外，還有三名負責協助的警察，七個公司職員和五個同在一棟大樓里的其他無辜民眾。至於受傷者，更是高達一百三十餘人！
夏北從來沒見過如此囂張，如此冷血的阻撓手段。
通常來說，這種已經放在明面上的事情，多少要顧忌一下規則和輿論。但這一次沒有人在乎。
政閣敢伸一隻手，他們就敢砍一隻手。伸十隻手，就砍十隻手。
公開的，肆無忌憚地砍！
而更無恥的是，事情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國會議員，地區議員，媒體輿論還在把髒水往政閣身上潑。完全當民眾都是傻子。
儘管夏北見慣了各種黑暗手段和勾當，但此刻看著這些新聞，他還是覺得真是大開眼界。
放下手中的《天安日報》，夏北扭頭看向窗外。
眼前的街區老舊而冷清。而遠處的天際線上，一座座雄偉的太空城哪怕是在塵暴的背景下，依然璀璨奪目。
兩者形成了鮮明而刺眼的對比。就如同兩個不同的世界。似乎其中一個塌陷毀滅，並不會影響到另一個的存在。
如今，即便是對時事最不敏感的人，都能感受到一種危險的，就彷彿火山即將噴發的氣息。
而對於夏北來說，這種感受更如同被人用一把打開保險的槍對準眉心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哪怕不是學經濟專業的，夏北也知道，銀河共和國的經濟原本就已經蕭條到了極致。在吃光了換取靈能生物動甲帶來的紅利之後，隨著銀河國家隊在星際大賽中一次次的敗北，在星際議會中的地位也日趨下降。
就如同一個班級里的學生。雖然你剛剛轉學到這裡，成績很差，但班主任也好，同學也罷，一開始總會給一點關愛和幫助，希望你能奮發向上。可一旦發現你爛泥扶不上牆，那麼最後的結果，就是漸漸被邊緣化。
在公司里，更是如此。你想要贏得尊重，想要保住飯碗，你就得展現出你的價值來。
而今，銀河共和國參與的宇宙合作已經越來越少。這次灰岩星項目的失利，更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夏北完全可以想見，隨著鴻鯤集團的倒閉，銀河共和國的經濟將被這個倒下的龐然大物拖進何等糜爛的境地。
這不是一個個從小到大傳導的多米諾骨牌，不是可以切斷傳導線就能制止的。
這一砸，死的是一大片。
夏北忽然覺得有些無力。
有腦海中的記憶碎片，他知道自己能做一些事情。也一直在努力地準備著，計劃著去做。但一個人的力量，在這種席捲整個世界的滔天巨浪之下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夏北拿起報紙，又前後翻了幾遍，越看越是驚心動魄。
不過，有一個疑問卻一直在他心底盤旋。
「按理來說，現在總統府的重心，應該是聯合各方，拿出一個儘快平息事態，穩定各行各業，尤其是那些受到牽連波及的支柱性產業和大型企業的救助方案，儘快完成重組才對。」
這是常識。
可魏若淵卻並沒有在這方面有太大的動作，除了之前宣布過幾份產業保護計劃，給了少量的資金支持和許下一大堆的政策支持之外，就沒什麼動靜了，反倒是對鴻鯤集團的灰岩星項目本身的調查，一直在強力推進。擺出一副追究到底的姿態。
追究沒錯，這也是民眾的呼聲。
但夏北了解過魏若淵。在他看來，以這位總統先生的謀略和手腕，絕不可能不知道，這種調查有多艱難，需要耗費多長的時間。
儘快穩定經濟，恢復秩序，才是對政閣最有利的。過後如何調查，如何追責，有的是時間。
但偏偏，魏若淵就一根筋，別的不管，就死死抓著調查不放。
這讓夏北多少有些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