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78 一席之地
天色將近黎明,劉辯率領三千虎賁騎卒和九百多大夏遊騎趕到了鏖戰的戰場。
詭異的是,四萬多敵軍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越過了鹿腸山,反倒是亂成了一鍋粥,狂聲怒吼著自相殘殺。
倘若不是知曉敵軍的五員將領全是上將之選,劉辯還真以為對方是一群亂民組成的流寇。
太出乎意料了。
幾個時辰前,甘寧率領一百錦衣銳士混水摸魚的進入了敵軍主營戰陣,並沒有效仿之前的做法,第一時間斬殺敵軍主將,砍斷主將大旗。
因為他知道即使去了也沒什麼用,別說曾經的天下第一武將關闇了,單是關闇身邊的那幾位二品宗師,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所以便趁著關闇率軍衝殺先鋒營的時候,悄無聲息的融入了主營大軍,斬殺屯長曲長之類的武將。
高了不殺,校尉、將軍基本是在武道上小有成就的人,個個是難啃的骨頭,不利於大量斬殺敵軍將領。
低了也不殺,伍長、什長之流太過繁多,而這種最底層的統領實際上與士卒沒什麼兩樣,殺了沒有意義。
等到關闇斬殺乾淨那支先鋒營,早已挪移到后軍的甘寧,大吼一聲後面有埋伏,一劍劈死了一名后軍小將。
殿後的兩三千士卒群龍無首,中低層將領又被斬殺大半,無從解釋,只能眼睜睜看著黃巾道的兄弟們失心瘋的拚命殺來。
這一戰甘寧把天時地利可謂是利用到了極致,藉助夜幕暴雨的視線模糊,不停在大軍中攪來攪去。
就如當初廣陵大江一戰,憑藉幾十名錦帆銳士把荊州第一大寇周泰麾下的數千精銳水賊玩的團團轉,戰死了數百水賊愣是沒找到甘寧的影子。
這五萬黃巾賊組建的大軍更是不堪,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周泰麾下的數千精銳水賊,好歹是一起打家劫舍三五年的兄弟,十幾個大頭目早就混的臉熟了。
而這五萬披甲大軍卻是互不相識,又有天時地利作為掩護,甘寧自然能夠把夜襲戰法發揮的酣暢淋漓。
早就察覺不對的關闇,正在竭力鎮壓比一團亂麻還亂的大軍,臉色鐵青,恨不得一刀劈死這些個酒囊飯袋。
自己在武道上接連失利,在天下人的眼中份量銳減,第一次出戰又被一支不知多少數目,不知哪一種戰法,更不知道誰率領的神秘大軍攪亂了軍心士氣。
這件事要是傳出去自己以後肯定成為天下人的笑柄,茶餘飯後的談資,當真是奇恥大辱。
「咚咚——」
喊殺震天的戰場,忽地傳出一陣戰鼓擂動的巨大轟鳴,細細一聽又似是而非,更像是數千戰馬一起奔騰而來。
張郃最先反應過來,心中『咯噔』一下暗呼不妙,趕忙運轉氣機在雙臂:「將軍不好,是一支騎兵趕了過來。」
「聽這馬蹄聲,人數最起碼在三千人以上,還是少有的精銳之師。」
為了熬練馬戰功夫,張郃每年都會在烏桓南下打草谷的時候,前往鎮北將軍公孫瓚賬下參軍,因此武藝不是最拔尖的他,統兵作戰卻是袁紹麾下上百名門客中的第一人。
張郃想起自己第一次與烏桓交戰時,幽州各大世家拼湊的上萬騎兵,竟被一支三千人烏桓騎卒打的四散而逃,咽了咽口水道:「甚至有可能是一支騎卒級別的驍騎。」
「什麼!」顏良文丑高覽三人差點從馬背上跌下來,臉色不比關闇好看多少:「三千騎卒!」
「黃巾賊怎麼會有一支足以橫掃中原腹地的騎卒精銳!」
怒火中燒的關闇,聽到三千騎卒反倒是心思平靜了,長嘆一聲大勢已去,做出了一個令張顏文高四人震驚,卻又理所當然的決定。
不戰自退。
「各營聽令!」關闇怒喝一聲,傳達給唯一還能保持鎮定的中軍各營一條軍令:「立即率領各營的士卒,隨我撤回懷縣。」
他這是要拋棄一萬后軍,包括先鋒營在內的一萬前軍,率領三萬中軍撤離這處殺聲四起的亂戰沙場。
關闇不愧為能夠與關羽一較高下的大將之才,戰場局勢瞬息萬變,唯有迅速抓住戰機,利用戰機做出最合理的安排,才能在沙場上經久不敗。
當他得知三千騎卒的那一刻,便已經猜到是誰來了,沒有去唏噓感慨,沒有去悲春傷秋,立刻做出了一個很難做出又必須做到的決定。
未戰先逃,保存實力。
沙場向來以成敗論英雄,世人才不會理睬你保存了多少實力,未戰先逃有多少理由。
他們看在眼裡的只有你失敗了或者成功了,這中間的艱辛,其中的苦楚,內含的無奈,他們沒有身臨其境,切身體會,並不知道也不會在乎。
豆大的雨水順著紅漆札甲流淌,衝掉了上面的泥濘,卻怎麼也衝散不去關闇嘴角的苦楚:「未戰而逃?」
「今夜過後,我便是天下人心中的跳樑小丑了。」
世人的眼光倒還不是他最在乎的,最讓他苦惱的是還不知道二皇子會怎麼對待他,對待這個連拚死一搏都不敢的懦夫。
張顏文高四人看向那副金閃閃的身軀,沒來由的感到一絲悲涼。
他們這些沙場武將就這樣,一戰定勝負,一場論英雄,比起那些喜好捲土重來,提倡貶謫數十載一朝成三公的文官,大相徑庭。
戰敗了不可怕,哪裡有常勝的將軍,就連兵家亞聖吳起不也打了一些不勝不負的平局,怕就怕未戰先逃的名聲。
十七律五十四斬中的第一禁律便是嚴禁戰場潰逃,一旦被認為是逃兵,無論是什麼理由一律斬首。
普通的小兵都是這樣,更何況為首的大將,不但要被斬首,還會比項上人頭還重要的東西。
軍人的榮耀和主公的信任。
鏖戰了一夜,體力、氣機、精神全部達到極限的甘寧,身上的傷口有大大小小十幾處,最為嚴重的是一名武道四品將校的臨死反撲,一刀貫穿了他的胸口。
當時如果不是他反應稍微快一些,向右挪了一點位置,說不定早就被這一刀洞穿了心臟。
胸口火辣辣劇痛,劇烈喘息的甘寧,迷迷糊糊之間好像聽到了馬蹄聲,搖晃著左手費力抹去了遮住眼帘的血水。
抬頭望去。
剛好看到了關闇率領中軍撤退,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哈哈!」
這位由娼妓生來從不知道父親是誰,打小被人看不起受盡了各種白眼和屈辱的水賊。
仰天狂笑。
笑出了眼淚。
也泄去了胸膛的最後一口精氣神。
「從此以後,這座廟堂,有我甘寧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