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14 切膚之痛
城關上的眾多武將論起氣機把握,關羽只比王老劍尊和大漠劍神甘英稍弱一絲,達到了纖毫畢現的地步。
痛失坐騎的判官,落在騎乘赤螭驄手持青龍偃月刀的關羽眼裡,不過是插標賣首的草芥,無需用刀芒吞吐的青龍大刀,一柄八面漢劍足矣。
丹鳳眼細眯成一條縫隙的他,卻遲遲未動,偃月刀上那絲靈動的青色神韻,也慢慢融入了刀刃,綠血色披風無風自動。
他那一身氣機驀然如大伏秋汛,烏雲密布,輒壓的極低,一股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窒息感,步步緊逼。
風雨欲來。
太史慈放下了牛角大弓,抽出雙戟,溫和的笑了笑。
甘寧摸了摸掐絲銅鈴,叮噹作響,眼大如銅鈴。
三個拎著大鎚子的熊羆,重新擋在了劉辯身前,如臨大敵。
方悅輕扣眉心,一抹淡紅色硃絳,若隱若現,殺機四伏。
下馬步戰的虎賁鐵騎、大夏遊騎、虎賁騎卒手持精鐵投矛,身體後仰,形成一片密集如林的投矛大陣。
一場足以剿殺列仙評武道巨擘的屠龍大局,瞬間功成。
再次前踏了一步的甘英,依舊沉默不語,背負的那柄萬仞大劍,依舊沒有出鞘。
只是雙手插進袖口,抄手站著。
一盞茶過後。
眼看奪路而逃的劉協關闇張綉巨毋霸幾人,先後跑到了護城河邊緣的判官身旁。
劉辯的手指驟然握緊了錕鋙刀柄,一股磅礴如錢塘江大潮的氣機,即將疊浪而出。
「哎。」臉上儘是悲苦之色的甘英,嘆息一聲,想要說明自己的苦衷,話到嘴邊念及閻羅的交代,只能再次重重嘆息一聲:「殿下這一段時間以來,屢戰屢勝,打壓的二皇子幾乎抬不起頭來。」
「麾下的人馬,不論是將校還是士卒井噴一樣的快速增長,又經過這場鏖戰的淘汰更替,剩下的普通士卒『臨戰不退之意』基本上達到了戍卒光景。」
「只要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好好的進行一番習手足便器械訓練,達到清一水的戍卒水平不成問題。」
「而殿下的目標郡城懷縣,已經屬於殿下了,裡面還有大量的匠人、糧秣、甲胄武器等著殿下去清點,就不要糾纏一些小事了。」
甘英平淡的環顧一圈四周將校,抄著手繼續說道:「老臣...」還沒說出口,悲苦之意更濃的他,乾澀道:「罪臣只要是想走,就算是王小劍尊也攔不住我。」
「當然了,我知道殿下真正想殺的人不是罪臣。」
「但是罪臣懇請殿下不要出手圍攻判官,以他的心計權謀絕不會把這匹象龍當做後手,保不齊三千鐵鷹銳士正在下方等著殿下。」
有一句話,甘英惶恐到不敢說出口,但是就今天這個形式來看,不得不說了:「另外,罪臣一定會保證判官離開這裡。」
「如果殿下執意要斬殺判官,以罪臣現在的實力,殺死還未成長起來的這位天下第一武將關羽和天下第十的太史慈,以及根骨不弱於他們的甘寧,還是可以做到的。」
劉辯通過氣機感應,知道他站在山頂何處實力有多高深莫測,卻也不以為然,大不了用普通士卒堆死你。
你能殺三千,殺六千,但能不能殺死九千人可就不好說了,單是消耗氣機就能把你耗死。
看出辯小子心思的老酒鬼,按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你這次來的目的,不是對付二皇子,也不是殺死判官。」
「他們的出現只是預料之外的事情,最大目的是趁著這個時機積蓄力量。」
「若是為了一個判官,消耗了好不容易才積攢的實力,這才是判官想要看到的,也中了他的奸計。」
「要不然的話,以判官策劃了熹平血禍、辛酉之亂、主持了近半甲子對江湖清洗的算無遺策,怎麼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擺在別人刀下。」
劉辯知道老酒鬼說的不無道理,但人性就這樣,總是抱著僥倖的心裡,想要鋌而走險的去佔一些誘惑很大的便宜。
內心暗自掙扎了很久,他輕吐一口濁氣,鬆開了握緊刀柄的手掌,又有些為難。
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倘若說出不戰而退的話,恐怕會寒了眾將士的心。
這時,擅長見縫插針的郭圖,穿了兩層甲胄又叫上幾十名士卒手持大盾牌在劉辨圍身邊了個水泄不通,狐假虎威的呼喝道:「還不趕緊退下去,讓這個老東西趕緊走。」
「主公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反正早晚都能殺了他們,不在於這一時。」
眾將士有所意動,但還是遲遲沒有讓開道路,因為他的分量不夠重,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二爺關羽。
關羽正用力按住一臉戾氣和暴怒的關平,阻止他扛起偃月刀殺向護城河邊緣的關闇,以報殺父之仇和殺大父之仇。
自古忠孝兩難全,關羽再一次遊走在了邊界線上。
只要他說出或者只是駕馬衝出城頭,一觸即發的大戰,立即便會衍變成一場血腥廝殺。
以他現在的實力拖住關闇應該沒問題,而二皇子劉協為了保命,必定會壯士割腕,捨棄這個過去最為倚重的大將。
到時他們父子二人一起上陣,宰了該死關闇就是萬無一失的定局,殺父之仇也得報了。
但是,萬一逼急了甘英,不計後果的要去斬殺兄長怎麼辦!
夕陽遲暮。
身高八尺魁梧雄壯的關羽,屹立在殘破的城頭。
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披掛一套青鶡武弁冠、釣嵌龍鱗甲、蜀錦鸚哥袍、紫絨飛帶的他,是那麼的神威凜凜。
彷彿一尊渡滿了金光的雷部天君。
此時看來,那高達八尺的偉岸身軀,卻有些佝僂,有些蕭瑟和悲涼。
眾人莫名的有些心酸。
有些事劉辯可以做出決定,但是不便說出口,也不能說出口,需要推出一兩個擋箭牌為自己做出這些事。
因為一旦這些決定和政策,激起天下臣民的民怨朝堂中樞的震動,只需要把這些擋箭牌推出去,他又是世人眼中英明神武的君王,又是深得民心值得天下人信賴的君主。
就像現在,明明佔據優勢,如果毫無理由的不戰而退,便會觸及所有沙場武將的底線。
這件事只能交給擋箭牌去做,倘若是由他親自說出口,引起的連鎖反應必然是劇烈的,會在這些武將心中留下一個色厲內荏懦弱怕死的印象。
指骨『咯咯』作響的關羽,慢慢合上了丹鳳眼,一滴熱淚突然滑落長髯,聲音沙啞的說道:「眾將士速速讓開道路,出了事有關某擔著。」
字字如利刃,一刀一刀的割在他的心口。
忠孝兩難全,說起來輕鬆,但真正做出抉擇時痛苦,自古有幾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