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6 還是那個狗尾巴草

00246 還是那個狗尾巴草

壽春酒樓,江左一帶聲名最盛的大酒樓,與雒陽胭脂樓並稱為天下三大煙柳勝地,其中最為人稱道的是,大漢八絕全在這裡留下過廣為流傳的佳話。

棋絕山子道在壽春酒樓擺下過一場聞名天下的江左十局,一人獨戰整個江左的奕道名家聖手,無一敗績。

易絕荀爽貴為大漢十大望族的族長,屈尊紆貴在這裡擺了三年的卦攤,卻從來不給仰慕荀爽名望絡繹前來的達官顯貴占夢,整日悠哉悠哉拿著一個粗鄙泥釉茶碗喝最差的茶葉沫子。

直到碰到一個弔兒郎當的少年,不屑一顧那些中樞重臣王侯後人的荀爽,死乞白賴的貼了上去,差點被弔兒郎當少年帶著一群小兄弟揍成豬頭。

讖絕水鏡先生司馬徽不知多少年沒有出過水鏡山莊,上一次入世,應該是幾十年前的熹平血禍。

青年司馬徽站在紫禁之巔,大袖飄搖,震碎一尊尊微服私訪的金身天人。

易絕荀爽死乞白賴的為弔兒郎當少年占夢過後,讖絕司馬徽也找到了這位少年,留下了一句虛無縹緲的『癸亥升堂,甲子壓勝』,又贈送了少年弟弟一枚春秋諸侯印璽,隨後封山謝客。

弔兒郎當少年起初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總覺的這個老神棍圖謀不軌,如果不是老神棍送給弟弟還不錯的印璽,早就放狗咬他了。

直到去年光和六年,弔兒郎當少年碰到了光著屁股長大的總角之好周瑜,這才琢磨出來一點意思。

最鐵的鐵哥們不是什麼斬雞頭拜把子,也不是總角之好管鮑之交,而是升堂拜母,帶著自己的好友去內宅拜見母親。

「老周啊,你倒是走快一些。」弔兒郎當少年含著一根狗尾巴草,牽著一條駿狗鷹鷂中的上上佳品巨獒白望,擎著一隻僅次於玉爪海東青的三年龍,老氣橫秋的嘻哈笑道:「大哥說的果然沒錯,左牽黃右擎蒼,才是大紈絝應該有的鮮衣怒馬生活。」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前漢李延年的這首佳人曲,讚頌的是漢武帝宮中艷壓天下的李夫人,時常被借用形容胭脂評上的絕色美人。

此時,用來形容弔兒郎當少年身後的翩翩少年郎,韻律妥帖。

少年郎髮髻上寫意的扎著一條吳綾綸巾,身著一襲寬博長袖的白色長袍,腰束一條白玉腰帶,玉樹臨風,而又神華內斂。

清風拂面,神華內斂的周家瑾玉兒,忽有一股飄然出塵的登仙氣質,恰似一副仙人渡江圖。

雲夢古渡,千里浪水粼粼,蘆葦折腰。

一位白袍男子依岩而立,如雪蘆花在江面飄搖。

忽有,一行行白鷺青鳥從煙波之上飛來,徘徊在白袍男子兩側。

黑鯽赤鯉,在腳下的綠水中沉浮。

他在,山水歡喜。

他去,風花雪月,只剩下雪夜的相思。

「呀!」

長街兩旁,突然傳來一聲聲尖叫,驚破了這副煙波浩渺的仙人渡江圖。

真的出現了白鷺青鳥黑鯽赤鯉,卻是一名名濃妝淡抹朱唇柳眉的世家嫡女、江湖女俠、市井小娘。

白袍周瑜初長成。

江東再次出現了三十年的空前盛況。

大街小巷人流如潮,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嫡女小家碧玉,女子如雲。

大相徑庭的是,三十年前是為了瞻仰白衣劍神王越那一劍的風流。

三十年後的今天,下至豆蔻年華的少女,上至徐娘半老的婦人,全是為了多看一眼江東第一才子周瑜的倜儻。

不知多少旁人求之不得的良配,相思成疾,日夜痴痴望著豪擲千金買來的周瑜畫像,茶不思飯不想,消瘦成細柳。

陸虞顧張江東四大望族中甚至有幾位地位尊貴的嫡女,為了能夠待在周瑜身邊,不惜插標賣首,自己把自己賣入周家做丫鬟,被四大望族視為奇恥大辱。

幾位老家主見自家孫女這麼作踐自己,氣急攻心,險些吐血三升,不得不把她們逐出宗族,這才略微消減因為這幾個不孝女意氣用事帶來的污名。

最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新出爐的胭脂評,主評沒有什麼變動,倒是周瑜身邊因為逐出宗族聲名遠播的四名甲等丫鬟,真正的聲名鵲起了。

以往是貽笑大方,現在是人人羨慕的美譽。

胭脂評主副兩評,主評以色為主,副評則是以才為主,能夠進入副評的,無一不是天下一等一的才女。

副評第一人理所當然的被百年來獨一份腳踩兩評的胭脂評第二小蔡先生奪得了頭彩,其餘的幾人,多數也沒有變動。

不過,早先才名平平的周瑜府中四名甲等丫鬟,紛紛壓下何咸府上的四名副評美人,榮登胭脂副榜。

豆蔻擊敗了寶音,摘得了小調第一大家的名頭,及笄摘得了女子第一國手的美冠。

往日里被江東女子唾棄嘲笑了許久的四名甲等丫鬟,終於揚眉吐氣,也讓江東以及整個天下的女子為了周瑜更加奮不顧身。

這才進入周瑜府邸多久,便從才名平平,成為名揚天下的大家國手,這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耳濡目染,著實驚世駭俗了些。

四名青裙青劍的副評丫鬟,妙目怒瞪之下,周瑜勉強不被如狼似虎的江東女子撕扯,無奈道:「伯符,乘坐馬車比起步行,更有風度。」

這位謀主嘮叨了不知多少次含著野草沒有君王風度,孫策始終不改,大哥當初含著狗尾巴草一拳砸的大漢數一數二權貴子弟鼻孔朝天的袁術,滿面桃花開,多麼的風流倜儻英明神武,自個兒怎麼會改,學著大哥當初教給自己的語氣道:「都給小爺讓開,不然今個兒讓你丫的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滿面桃花開。」

白望很是配合的狂吠了幾聲,堵在前面江東美人頓時嚇的花枝亂顫,多半是裝的,表現的弱不禁風一些好讓美周郎青眼相加。

「店家!」金盔金甲金腰帶,整個人燦然如黃金的關闇,離開二皇子劉協前往家鄉方丈島,剛剛到壽春城便來這裡嘗嘗八公山雪月銀球、肥王魚等等極為著名的羹餚。

依仗著他的丰神俊朗,手到擒來的吸引了幾名江東美人,正在準備哄騙她們夜裡來個花前月下,沒想到被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江東士子攪了局:「今日我包場........」

「包場?」孫策嗤笑一聲,歪著脖子瞅了關闇一眼:「你丫的以為自個兒是誰,真把自個兒當成壽春第一英明神武世家公子孫策了。」

關闇早早感應過鬆鬆垮垮邁入大門的這人氣息,只是二品,並沒進入一品,不然也不會主動挑釁。

天下的一品大宗師何等稀少,哪能隨便冒出來幾個阿貓阿狗就是一品高人,未免太不值錢了些。

自從進入中原以來,屢屢在太子手上吃癟,關闇心裡窩著的無名火那叫一個旺盛,還一直無處宣洩,臉色整天難看的就像拉不出來一樣。

強龍可壓地頭蛇。

既然有人送上門來,那就卻之不恭了,『嘭!』的一聲,關闇一掌拍碎了紅木雕螭案幾,冷笑道:「我是你爹。」

「孫賊誒!」孫策掐著腰,指著金光燦燦的關闇,破口大罵道:「你丫找抽那?穿個大號金蟬殼就以為自己是金龍,小爺還以為你丫是鯨龍拉出來的一泡屎.......」

「住口!」關闇本來就是找茬的,哪能允許對方拐彎抹角辱罵母親是畜生,右腳迅速一踢半月大刀刀尾,刀氣如蛟龍覆水,席捲而去:「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孫策是誰?力能扛鼎,烏騅馬親自挑選的霸王隔代傳人,人稱一枝梨花壓.......啊呸,江東小霸王的熹平一代江東第一高手。

豈能怕了一個過江小蛟。

氣勢驟變,大氣磅礴。

正當熙熙攘攘的人群避開一個安全距離,準備看好戲的時候。

誰知,孫策直接撒丫子跑了:「哥幾個,並膀子上啊!」

街頭巷尾,亭台樓閣。

突然冒出來一大票地痞流氓江湖無賴,石灰粉、絆馬索、爛漁網.......各種無賴招數,層出不窮,眾人全部眼角抽搐的不停倒退,看向關闇的目光充滿了憐憫。

關闇意料之中的被一堆漁網捆住,卻又意料之外。

懂行的地方將校江湖豪俠們,面面相覷,怪了,以他們的眼力雖說瞧不出這位金甲猛將的真章,估摸著最低也是一位三品小宗師,怎麼會這麼輕易的被一堆破爛放倒。

難道對方只是一個裝模作樣的繡花枕頭?或者說,這貨酒喝多了。

疑竇重重的眾人突然瞧見壽春酒樓掌柜的,鬼鬼祟祟的在孫策旁邊指著動彈不得的金甲武將,指指點點,臉上義憤填膺。

瞬間明白了,他娘的,這是下藥了啊。

「不錯不錯。」孫策拍了拍受寵若驚的酒樓掌柜,心不在焉的說道:「今年的月供就免了。」

酒樓掌柜照理說應該欣喜若狂才對,臉色卻一反常態的難看之極,振振有詞道:「孫老哥,這是不把小人當兄弟看了是不,整治一個外鄉人而已,小事一樁。」

掌柜的這麼上路子,倒是把孫策驚了一下,裝作感激不已的再次拍了拍這個比自己爹還大的掌柜的,欷吁道:「你這個弟弟,小爺認下了,以後有什麼事,報小爺的名頭就可以了。」

聽到這話掌柜的那叫一個開心,臉上都笑出一朵花了,連忙招呼著一眾地痞流氓江湖無賴進入酒樓:「兄弟們辛苦了,今天酒肉管飽。」

「張掌柜仁義啊。」

「以後有什麼事,你老張儘管招呼,兄弟們絕對沒有二話。」

「小六子趕緊住手,把張掌柜的玉牌還給他。」

.......

身後一大票兄弟呼來喝去的吆喝著,孫策則是搓了搓手,眼中放光的走到了關闇面前:「老神棍說的果然沒錯,昨兒年和今兒年,小爺會走大運。」

一個時辰后。

一個赤條條的漢子被吊在了城門口。

過往的女人們臉紅的碎了一口,腳步慢了一些,男人們反倒是不敢多看一眼,呵斥家中婦人趕緊離開。

活有點大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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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招展的城頭上。

陽光燦爛,金甲燦爛,笑容燦爛。

頭戴鎏金耀日盔,披掛黼黻秋狩甲,外襯綾羅赭黃袍,腰束玳瑁玉帶的孫策,多了許多霸道氣息,周瑜以及戍守城頭的士卒們,心神搖曳,為之心折。

狗尾巴草依舊。

非但沒有破壞孫策那一身如江河洶湧的霸道氣息,反倒是平添了幾分親和力,暗道這才是亂世明主,大漢股肱王侯。

周瑜深邃如大海的眸子,倒映著那根狗尾巴草,沒來由的嘆息一聲,心道:伯符壯志有,可這個雄心卻被那人擋住了,只要他在一天,想必伯符一天不會生出王道之心。

看來要找個機會除掉那人了,身不由己,希望你不要怪我。

「公瑾。」孫策收斂玩世不恭,提著霸王項羽的飛龍破城戟『咚』的一聲磕在城頭,神色緊張道:「大哥現在怎麼樣了。」

掌握著僅次於太常寺的細作機構莫敖司的周瑜,遲疑不定,於私他是不想說出實情,於公身為謀主萬萬不可欺騙主公,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前些日子,鬧的沸沸揚揚的曹操五千破虎牢進入兵韜評之後。」

「泰半黃巾賊按照判官的戰略謀划,成功的形成了瓮中捉鱉大勢,太子殿下凶多吉少了。」

提起兵韜評幾個字,周瑜眼中不免大放異彩,拉住急躁不已的孫策道:「伯符不要急,依照我的推算,現在應該會相安無事了。」

異彩中驀地閃過一道精光,語調確鑿的說道:「國士交手就這樣,你方唱罷,我方登場,這一戰戲志才和判官並非在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以這些武將和士卒為棋子,完成各自的戰略大計。」

「戲志才的目的嘛,以他身為首席謀主的身份可以推斷出,是為了逼迫遲遲不肯入世的徐庶郭嘉或者我師兄田豫,前往郡城懷縣解圍,為太子殿下招攬一位國士大才。」

「判官嘛,莫敖司的弄潮郎全被剿殺乾淨,暫時推斷不出來,不過必定有大動作。」

周瑜不愧是兵家賦予重望的嫡傳學子,不愧為熹平一代最為出彩的稷下奇才,三言兩語之間便把徐庶和判官的圖謀肢解的支離破碎,一眼看透其中脈絡。

心急如焚的孫策,哪裡聽得進去這些,縱身一躍,踏上了城頭。

「伯符!」準備借勢而起渾水摸魚的周瑜,知道自己一旦說出這些,必然會是這個結果,只能拉出一個伯符心中最是重要的一人來勸阻:「河內有著三十萬黃巾賊,任你武藝再高也無濟於事。」

「萬一衝不出來,你母親會受不了刺激的。」

三十萬黃巾賊?人數確實夠多,這一趟確實有死無生。

孫策卻沒有哪怕一點遲疑,決絕而又果斷的躍下了城頭,跨上了嘶鳴不已的烏騅馬,怒視北方,唯有一句話:「他是我大哥!」

一騎絕塵而去。

判官夜觀星象,有紫氣西來。

江東,卻有一根狗尾巴草,自南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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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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