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12 殺馬

00412 殺馬

馬之大者,甲國之本。

這句歷代皇帝治理國政蓄養邊軍的金科玉律,出自那位站在地上卻能俯視天下的謀聖張良之口,三傑之一的丞相蕭何更是殫精竭慮的在漢律九章里額外添加了廄律,制定有關養馬的法律。

早在車兵橫行以乘作為計量國力的商代,馬政一事歷來是諸侯王每隔三五日都要親自過問的要事,親自督養、點視、印烙、編馬戶的『國本』,任何一項如有紕漏,輕者鞭撻一百主事的小吏,重則連主持馬政的主事官一起車裂。

馬政一事主持的出色,更是不吝賞賜,錦緞金錢高官厚祿,應有盡有,冠軍侯霍去病早些年也不過是一名養馬的小吏,有幸得到漢武帝的青眼相加還不是因為清貴尤勝黃門侍郎羽林郎的馬政官署。

簡在帝心四字,在封疆大吏一州之長州牧眼裡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對於馬政官署的那一幫子品秩不高的官吏來說,卻是唯恐避之不及,可見馬之一字,在大漢皇帝心中何止是重達千金,萬金也是有的。

西涼鐵騎甲天下,這句中原人士同樣耳熟能詳的至理名言,之所以能讓眼高於頂的中原軍界捏著鼻子承認是至理名言,在於大漢歌舞昇平了一百多年,中原各郡武庫的長矛甲胄腐朽的腐朽,變賣的變賣,西涼軍卻還能保持那一句令整個大漢王朝熱血沸騰的一漢當五胡。

從來沒服氣過西涼軍的并州軍和幽州軍,在士卒的人高馬大上照例是不服氣,在軍陣排列軍容士氣上自認是不輸西涼軍,唯有一點自愧不如還有些羨慕嫉妒的便是西涼大馬。

大漢王朝的馬政官署有兩處宅子,一處是天子六廄,負責督養京師及近郊的馬場,另一處規模最大管轄大漢王朝大大小小三十幾所馬場的邊郡六牧師苑。

邊郡六牧師苑管轄的邊郡馬場中并州的北地郡、西河郡,幽州的代郡、遼東郡皆有幾處一等一的馬場,但是比起在史書中都留名的隴西馬場,還是遜色一籌,就連班固在《漢書》中都不吝筆墨的記載了『涼州之畜為天下饒』,可以想象隴西馬場的盛況。

馬超帶來的兩千多西涼鐵騎,全是其父親馬騰花了大價錢砸出來的精銳鐵騎,為了那些士卒們平時不敢拿鞭子重打的隴西良馬,不知多少次陪著笑臉請隴西牧師騎丞喝酒送錢,多少次拉下臉低三下四的去找不對路的董卓聯絡感情。

那六個品秩不過九品的騎丞小官,平時見了縣令都不敢多說話,見了一隻手不知道捏死多少郡太守的涼州牧董卓,卻敢上前兩步喊上一句老哥或者老弟,凶名遠播整天板著一張臉的董卓,往往會擠出個笑臉,奉承兩句。

那幫子只敢在涼州土皇帝三丈以外小心翼翼跟著功勛名將們,沒一個有異議的,若是哪天去長安述職的時候,涼州的那三位牧師騎丞沒打招呼,反倒是會踹踹不安。

大漢王朝總共六個只敢在窩裡橫的牧師騎丞,因此被桀驁不馴的邊陲武將們戲稱為馬太歲,至於邊郡六牧師苑的主事官六牧師苑令,直接被稱作馬王爺。

這大漢初年的六郡馬場如今擴展到七郡的三十幾處馬場,總共為大漢王朝養馬三十萬,難怪這些最高不過八品還沒有一個小小縣令官帽子大的騎丞敢這麼和殺人如麻的邊陲勛將們,稱兄道弟。

畢竟戰馬就那麼多,不是說涼州蓄養的高頭大馬就一定歸西涼,并州蓄養的精良戰馬一個不剩的落入并州軍袋中,三處邊陲補充的戰馬每年都是由九卿之一的太僕定額,交給皇帝過目。

不過嘛,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總有一些有跡可循的擦邊球,每年『病死』『落選』的西涼大馬可不在少數,正是這個少數西涼軍才得以稱雄邊塞,打的匈奴羌人丟盔卸甲。

當然其中少不了李儒這位名士的運作,大將軍何進的寸步不讓,以及匈奴每年的南下寇邊和皇帝陛下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經過四年來的連番大戰,再是捧在手心的小心謹慎,西涼鐵騎、虎賁鐵騎、大夏遊騎、湟中義羌這四支驍騎的戰馬,從一人雙馬甚至三馬折損到勉強只夠一人一騎,

這幾年來不知有多少直面死亡面不改色的悍勇騎卒,夜裡偷偷跑到馬廄,望著空落落的馬廄,泣不成聲。

逐漸展露頭角的大夏遊騎曲長鬍車兒和湟中義羌校尉戈定,好幾次被敵人捅了一矛,醒過來以後第一件事不是詢問傷勢怎麼樣了,還能不能上戰場,而是詢問戰馬有沒有活下來。

得知坐騎被敵人砍成了肉泥,胡赤兒戈定這些曲長校尉暗下決心要用二十顆人頭陪葬愛馬,到現在胡赤兒戈定兩人還一人欠了五六顆人頭哩。

讓他們殺馬?這破釜沉的舟有點狠,這哪裡是讓他們殺馬分明是在要這些邊塞鐵騎的命根子,遲遲沒有動作。

填成平地的汜水河距離虎牢關不遠,城頭的劉辯張綉顏良文丑等人先是眼前一黑,差點因為太子那句殺馬一口氣喘不上來,昏厥過去。

現在嘛,人人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誰不知道全天下的將士們把戰馬看的比妻兒還重要,僅次於孝道為先的雙親,尤其是這些邊陲將士們,幾乎等同於雙親在心中的地位了。

有些剛烈邊軍漢子的妻子被上司侮辱了還能忍,要是心愛的戰馬在沒經過同意的情況下,上司擅自摸了一下,這些素來以服從軍令為天職的小卒子們,二話不說直接是抽刀和上司拚命,還殺馬?揪掉一根鬃毛估計都會嘯營。

劉辯不聞不問。

名聲大的出奇,四年來卻是始終不顯山不露水的馬超,做出了一個令劉辯都眼皮直跳的動作。

一刀,斬下了世間罕見的千里馬驊騮的馬首。

背後,一匹雄壯甲天下的千里馬噴涌著令在場所有人心裡真的在滴血的鮮血。

馬超只是咧嘴傻笑,擋住了如噴泉激涌的馬血。

只是想著別讓腥臭的鮮血濺在兄長身上。

即使這匹戰馬是死去的娘親,留給自己為數不多的念想。

十年前,京師雒陽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小乞兒,受盡了京畿權貴子弟的折辱,單是胯下之辱就不下於三次。

最讓小乞兒憋屈的,那些皮膚比西涼女子還要嫩的多的權貴子弟,只需要半個月,他就能一個一個悄無聲息的虐殺乾淨。

可是小乞兒不敢,不敢給父親弟弟妹妹帶來滅門之禍,不敢失去給娘親報仇還恩的賤命。

直到有一天,小乞兒進入了一座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富麗堂皇的屋子,見到了一個除了娘親以外從沒有這麼好看的中年女人。

雖然樣貌年輕,但那個真的是中年的女人,滿眼淚花,不顧自己身上的破爛泥垢衣服和多少天沒有洗澡的臭味,一把把自己攬進了懷裡。

自己永遠忘不了那股從沒體會到的心安與溫馨,永遠也忘不了一個促狹笑著的半大孩子說的一句話。

「你以後就是我劉辯的兄弟了,記得叫我辯哥兒。」

不管中年女子和促狹孩子有什麼目的,出於什麼心思。

反正。

「誰要辯哥兒死,我就要了誰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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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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