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30 當時只道是尋常

00430 當時只道是尋常

雒陽城內風起雲湧,風雨驟至,風雨飄搖,只會影響到窮苦百姓眼裡用金扁擔銀掃帚的權貴們,對於他們這些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苦哈哈來說,甭管什麼雨只要是風雨就成,該死的鬼天氣不知道多少天沒有下過雨了,田裡的青秧子都曬軟了。

為了求雨河東解良的老百姓求過龍王拜過河神,殺的豬宰的羊已經超過七頭了,還是不見奏效,過去人頭攢動每逢夏天總有許多老人納涼的龍王廟河神廟,門可羅雀。

如果不是關家村於家村等七八個村子趕往縣城繞不開這兩座乾枯小河旁的神廟,每逢初一十五還會有廟會小集市的龍王廟河神廟,想必是會更加冷清。

龍王廟河神廟相隔不遠,分別在這條龍王河神河的兩岸,河水的名字大的嚇人,其實不過是黃河支流洛水的支流引灌出來的一條小河,也就五六步寬。

過去因為這兩座神廟的緣故,這七八個村子舉辦的水上廟會,名氣頗大,甚至是大到沒邊的縣令都曾參觀過一次,點頭稱讚了幾句,一直被這幾個村子的直屬小吏漢壽亭亭長當作談資,沒少給同僚們炫耀這件事。

漢壽亭亭長放在往常要是吃了掛落,保準會被附近鄉里的亭長們嘲諷奚落,現在解良縣遭遇了二十幾年難有的旱災,誰還有那個心思,整天就琢磨著怎麼從那條途經解良的大河裡多爭些水。

說是爭,其實已經到了搶的地步,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過去淹沒三個壯漢還綽綽有餘的洛水支流,現在還沒有十來歲小孩的大腿深,沒有水種不出莊稼就得死人,這幾年好不容易過上個踏實日子,不能再拖家帶口的四處流亡了。

解良縣的旱災只是大半個關西的冰山一角罷了,比這更慘的多得是數都數不過來,好歹解良縣還依傍著洛水支流,那些尋常年份漫山遍野都是貧瘠黃土的村子,早在去年就沒了炊煙。

身強力壯孤身一人的去投了西涼軍,拖家帶口又因為故土難離不願離開關西的,基本上都以一個不值錢的價格舉家賤賣給了大豪強和關西少有的世家望族,給口吃的就成。

解良縣因為洛水直流的緣故,情況稍微好一些,龍王河神河這些河道旁的田地更好一些,只要是肯吃苦,挖出河底濕潤的泥土灑在地里,晒乾后小心清理出去,循環往複,枯黃的秧苗總會泛起一些綠意。

此時正值酷熱的中午,一名身段誘人的年輕女子,頂著一塊褐色方巾,吃力的挖著河底濕潤泥土,河岸上幾個青皮漢子眼熱的盯著這個十里八村長的最是俊俏的小寡婦盈娘。

皮膚怎麼曬都白皙可人的盈娘,真是沒虧了爹娘取得名字,高高鼓起的胸脯隨著挖泥動作引起的波濤,都能把那幾個青皮漢子的眼珠子晃出來,不過他們也只敢看著過過眼癮,動手是不敢。

大字不識幾個的青皮漢子們不是不想,著實是沒那個膽子,過去是因為盈娘的丈夫是西涼軍一名什長,平時每到逢年過節縣令大人都會派人送份薄禮,禮雖薄但是其中意味,這讓本就害怕西涼軍的青皮漢子們,路過盈娘家的土屋相距個七八里遠都直接繞路走,更甭提騷擾盈娘了。

本以為盈娘成了寡婦機會來了,沒想到又被縣令大人看上了,聽說這位家中有一位江東小娘的縣令大人,甚至不惜休掉那位臉蛋都能掐出水的水鄉女子,讓寡婦盈娘來做正妻大婦,也要把小寡婦盈娘娶回家裡。

盈娘不從,縣令大人又怕強行擄回家裡,被盈娘夫君的袍澤一刀砍了腦袋,畢竟西涼軍的跋扈和董卓的護犢子那是出了名的,只好暫時擱淺了這件事。

事情到了這裡似乎要按部就班的朝著註定載入地方縣誌的貞潔烈女發展,有些小心思的漢壽亭長嘆息一聲收起了自己心裡那點上不了檯面的蠅營狗苟,可誰知就在不久前,小寡婦盈娘拖回來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好像是餓暈在路邊了。

在這個析骸以爨易子相食的生不如死世道,斗食小吏餓死的比比皆是,何況是這些沒有官身的漢子,這件事很快風傳了整個漢壽亭,平日里本就嫉妒盈娘的婦人們,說三道四風言風語,以至於大半個解良縣都知道漢壽亭有個偷漢子的寡婦。

加上盈娘的美貌在解良縣那是出了名的,又與解良縣的土皇帝縣令大人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一時間竟讓盈娘的名氣不下於那位從潁川落葉歸根的老儒生。

關西尚武之風源遠流長,一直可以追溯到大秦帝國以前的周朝,文脈方面則就差的太多了,偌大一個廟堂中樞找不到一手之數的關西籍貫文臣,誰家要是出了讀書種子那是堪比舉孝廉的天大喜事。

在河北、淮泗、江東、荊州甚至是蠻夷之地巴蜀,為了一個孝廉名額爭的是頭破血流六親不認,而在關西則是一副讓天下讀書人詬病不已且羨慕斐然的畫面,每年舉孝廉居然湊不夠人數,讀書種子的金貴可見一斑。

那位從文脈的首善之地潁川歸來的老儒生,剛踏上河東郡的土地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河東郡太守大人帶著一大幫子官吏倒履相迎,對於只是白身的老儒生來說榮幸之至了,為了啥,還不是為了老儒生能夠留在河東郡,多教出幾個讀書種子。

不求冒頭幾個國士徐庶大才子郭嘉那樣的鳳毛麟角讀書人,教導出一位才學與郭圖相差無幾的名士就成,估摸著是不太可能了,整個關西這麼多年才出了一位可與稷下名士爭鋒的李儒,要是想再出一位,不知道要給孔聖人燒多少高香才夠。

好巧不巧的是,那名看著高大威猛實際上不過是個軟腳蝦沒多少力氣的長髯紅臉漢子,偏偏懷裡揣了一本比上等水澆田還金貴的書籍,這讓小心思再次活絡的漢壽亭長不免垂頭喪氣,便想著讓這幾名青皮漢子過來試探。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漢壽亭長包括那位解良縣縣令在內,以及幾家豪強子弟徹底死了心。

不知道遭到何種變故一膀子力氣對不起那魁梧身材的紅臉漢子,與那位老儒生促膝長談了一夜,第二天兩眼滿是血絲的老儒生非得拉著紅臉漢子又逗留了一上午才肯放他走。

前幾日老儒生去弘農郡訪友,義正辭嚴的拒絕了解良縣令舉薦的幾名儒生,毅然決然的把私塾交給了紅臉漢子,要知道那幾名儒生可是從關西文脈首善之地弘農郡回來的讀書人,其中一人還得到過關西孔子弘農楊氏一名偏支子弟的稱讚。

結果第二天,解良縣縣令與縣裡的幾家豪強族長,各自備了一份厚禮親自登門拜訪,氣度不凡的紅臉漢子笑言拒絕了,當時幾個青皮漢子剛好在場,瞅著紅臉漢子保住裡子又給足面子的談笑風生,再沒人覺得老儒生的決定是錯的。

餓的頭昏眼花的幾名青皮漢子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忙不迭的開始徒手挖掘濕潤河泥,小心翼翼的灑在田地里,比當初幾人有幸品嘗解良縣秦樓楚館的美人還要小心。

一襲儒衫的紅臉漢子沿著河道走來,隨意的瞥了一眼那幾名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偷奸耍滑的青皮漢子,幾人芒刺在背,臉色煞白的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視線移開才好一些。

紅臉漢子找了一個坡度較低的河堰,雙手撐在土岸邊緣,緩緩的放下身子,直到雙腳著地這才鬆開雙手。

身形笨拙還不如十來歲孩子靈活的紅臉漢子,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遞給盈娘一個陶罐:「這幾塊旱田馬上就要賣給縣裡的一家商賈了,盈娘還這麼忙活作甚。」

本以為陶罐里只是清水的盈娘,喝了一口,發現竟是濃郁的雞湯,先是不顧紅臉漢子的拒絕,踮起腳尖輕手輕腳的餵給了紅臉漢子大半罐子,這才小口小口喝完剩下的小半碗,笑容婉約:「他們是看在關大哥的面子上才肯收下這幾畝出產不了多少糧食的旱田,總不能讓人家賠本不是。」

紅臉漢子那雙好看的丹鳳眼,瞬間溫柔。

世間的勝景無數,可能是司馬相如卓文君那般的轟轟烈烈,或許是郭嘉越女之間的神仙眷侶,亦或是王老劍尊放棄長生天人的痴心不改。

但總有一個瞬間,不一定是最美好的,卻一定是屬於自己的。

紅臉漢子過去要用最快的刀,騎最快的馬,也要娶世間最漂亮的女人。

遇見這名女子以後,想想,門前不必桃花灼灼,而是要有人可以一起走過細水長流的日子。

紅臉漢子心底不可遏制的湧出一個衝動,伸出那隻只握春秋與利刃,只斬世間英雄輩的右手,笨拙而又輕柔的為女子擦去額頭汗水。

手指顫抖。

女子捏著衣角,赧顏。

「關大哥,關大哥。」

這時,一個半大小子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朝那幾名青皮吐了口唾沫,眉開眼笑道:「李二狗又和於大頭打起來了。」

紅臉漢子習慣性的拂髯長笑,只不過沒有了那柄名震天下的大刀,也沒了笑看天下的戰績,只是一句尋常。

「關某,這就過去。」

過去是為了活著,現在嘛,則是為了生活。

家中有位婉約小娘,每日做好飯菜,翹首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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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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