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食不言
晚飯,錦書吃的很少,不是菜不夠豐盛,而是那些菜里都加了一味作料,辣椒。紀氏祖籍贛州,食物多喜辛辣,簡直是無辣不歡。錦書不知道本主是不是會吃辣,反正她是從不吃辣椒。淑媛也不吃辣椒,但是老夫人很貼心的為她想到了這一點,特意讓廚房為她做了幾道她愛吃的菜肴放在她面前。既然老夫人說了是單給淑媛做的,她自然不好去動那幾道菜,所以,錦書只好吃白飯,宣儀似乎也不在意她是不是吃的下,自顧品嘗美食。
又是莫非,再次打破老爺子關於食不言寢不語的禁令,笑吟吟的對淑媛道:「你瞧母親多疼你,知道你不吃辣,特意為你開小灶。」
淑媛婉聲道:「夫人待兒媳就如親娘一般,讓兒媳心中好生溫暖。」
「那是當然,母親是最會疼人的,最心善的,不信你隨便問府里的下人,哪個不說紀家主母是個活菩薩。」莫非一味給徐氏戴高帽,哄得徐氏眉開眼笑:「就你貧嘴。」
「這哪是我貧嘴,事實就是如此嘛!大哥,二哥,你們說呢?」莫非把存儒和宣儀也拉了進來。
存儒和宣儀當然是連聲贊成,誰會說自己的母親不好呢?
這下徐氏更加心花怒放了,這個莫非,一會兒能把人氣死,一會兒又能哄的你開心,滑頭的很,這脾性不曉得像誰。
「咦?二嫂,你怎麼不吃菜?」莫非話鋒一轉看著錦書問道。
他問的突然,把錦書嚇了一跳,慌張抬頭,正對上莫非那雙黑亮的眼,心裡像是藏了一面鼓,被人輕輕敲了一下,「咚」的,聲音很輕很輕,她卻有些懵了。又一道目光犀利的像兩道利箭向她射來,是老夫人,錦書一振,忙解釋道:「我……我不餓。」
「哦!我知道了,二嫂是揚州人,也不會吃辣,對吧!」莫非笑吟吟的看著錦書。
錦書素來不喜歡說謊,被他一語中的,想否認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欲語還休,弄得自己好像是被虐待的小媳婦可憐兮兮,看老夫人的臉色越來越冷,錦書暗暗著急。
紀宣儀起身,慢悠悠地從淑媛的特別待遇里夾了好多菜過來放進錦書的碗里,柔聲對錦書道:「是我疏忽了,忘了告訴母親你不會吃辣。」隨即又對徐氏說:「母親,以後就讓廚房做兩份不辣的菜肴,也不用特別的,弟妹吃什麼,錦書也吃什麼。」紀宣儀不太說話,語聲淡淡,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度。錦書有些意外的看著紀宣儀,她以為紀宣儀是不會幫的,沒想到……這樣的他,溫柔的讓她有種被疼愛的感覺,可是之前他冷酷的就像冰,千年寒冰,她不懂,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紀宣儀忽略錦書錯愕的目光,他不是沒注意到錦書吃不慣辣味,他也知道母親偏心,本想等席散后找母親私下裡說的,莫非卻來多管閑事,不管怎麼說錦書是他的妻子,莫非這樣做有越俎代庖的嫌疑,當然他不會往深處想,好抱不平是莫非的本性,但他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
尹淑媛端著玉碗勉強保持著微笑,心裡卻似被蟲蟻咬噬著一般難受,覺得自己被出賣外加被羞辱,出賣自己的是自己的夫君,他的心思似乎都不放在她身上,不為她鋪路搭橋,不為她錦上添花,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別的女人說話,那個差點毀了他前程的華家的賤女人,更氣人的是,二哥就這樣動了屬於她的飯菜,給那個賤女人享用,尹淑媛立時沒了味口,這飯吃不下了。心中有百般不快,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不但如此,她還必須保持她高貴的,溫婉的笑容,以示她的大度,她的親善、溫和。
「就這麼辦吧!晴煙,你記下了。」紀雲亭怕夫人擰巴著不應承,搶先吩咐下來,兩個媳婦,心有偏愛情有可原,但是表面上還是不能做的太過,厚此薄彼落人口舌。
「是,兒媳記下了。」晴煙起身一福。廚房裡的事,這幾年一直都是她在打理,今天老夫人吩咐下來給尹淑媛另做幾道她喜歡吃的菜的時候,她就想到了二弟妹也是需要另做的,但是老夫人不開口,她也沒必要操這份閑心,正好趁這個機會,看看她那不受待見的二弟妹是不是有扭轉乾坤的手段,而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三弟妹又是否真是個厲害的主。她幫著老夫人持家不是一年兩年了,按理說她是長媳,這個家由她掌持名正言順,理所當然,但是老夫人一直不肯鬆口,老夫人的那點心思她是一清二楚,一是因為她的肚子不爭氣,沒能為紀家生出個孫子來,老夫人心裡不滿意;二是她娘家這幾年都不太景氣,父親仕途不順,大哥又犯了小人惹了官司,老夫人是個勢利眼,漸漸地也就不看重她了。老夫人是想等三個媳婦都進了門,然後再挑中意的。若是將來紀家主母的位置讓旁人搶了去,那她在紀家的地位就要一落千丈了,所以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這件事。
徐氏見老爺開了口也不好再做他言,卻是狠狠地剜了莫非一眼,這小子原來一開始就在給她下套,什麼最知道疼人,最心善,無非是想讓她騎虎難下。莫非沖她咧嘴一笑,一付的討好的嘴臉,徐氏只有嘆氣了之。她不是不知道錦書是揚州人,也不喜吃辣,但是難道也要單獨為她開灶?她配嗎?
祖母慢吞吞的喝了一碗羹,碧茹又盛來一小碗米飯,趁著碧茹給她布菜,老祖母說道:「淮揚菜好啊!選料講究,製作精細,咸中帶甜,倒也可口。」
紀雲亭附和道:「母親若是喜歡,去請個做揚州菜的師傅來家便是,或是上京城『聚香樓』訂一桌淮揚菜來也可。」
祖母笑道:「我也只這麼一說罷了,說到淮揚菜,讓我想起四十年前,我曾在揚州住過一陣子,還記得就在宅子邊上有一家『文思齋』,那裡做的文思豆腐堪稱一絕,哎!這一晃都四十年過去了,那味道卻還是忘不了……」老祖母說著半垂了眼瞼,眼神迷茫,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而席上的有心人已經在心裡盤算開,如何藉此機會討得祖母的喜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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