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見禮
錦書非常清楚自己是如何得以進紀府的,是爹豁出老臉,低聲下氣求來的,抑或可以說是要挾來的,是錦玉嫌棄推脫到她身上的。在紀老爺,紀老夫人心裡,她是他們嫌棄卻無法摒棄的不速之客吧?她不求能得到他們的喜愛,但要想在這個家中安然度日,卻一定不能招他們嫌惡,儘管這很難,但她必須爭取,否則後半生凄慘無比。
錦書進門,不敢抬目,微垂眼瞼,跟著宣儀跪下,聽他說道:「孫兒給祖母請安。」
錦書跟著俯身一拜,口中殷殷道:「孫媳給祖母請安。」
祖母呵呵笑道:「孫媳閨名叫錦書是嗎?快抬頭讓祖母瞧瞧。」
錦書不敢違拗,緩緩抬頭,對上一雙慈祥的眼,笑意盈盈的,當即恭順答道:「回祖母,孫媳是叫錦書。」
「嗯!也是個可人兒呢!」祖母似乎對錦書頗為滿意,笑著點頭道:「宣儀,你可不能欺負了人家。」
「祖母有命,兒孫豈敢。」紀宣儀溫和道。
祖母的話讓錦書心頭一暖,沒想到宣儀有個這麼慈祥的祖母,不因她的門輕視她,不因兩家的芥蒂而討厭她,心中感激萬分,敬愛之情油然而生,暗暗想著今後一定要好好孝敬祖母才是。
有丫頭託了紅木漆盤上來,上有香茶一盞,錦書端過,恭恭敬敬高舉過頂,柔聲道:「孫媳給祖母敬茶,祝祖母身體康健,福壽雙全!」
「好好……」有丫頭接過端與祖母,祖母微笑著輕抿一口,笑呵呵道:「碧茹,老身準備的見面禮呢?」
「在這呢!老祖宗。」一個長臉的丫頭笑著呈上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個紅包,一對金釵,一對玉鐲子。錦書觀她神態自若,不似別的丫頭這般小心翼翼,且其身上的裝束也比旁的丫頭要貴氣些,便猜想她一定是祖母跟前得意的丫頭。
「孫媳婦,這是見面禮,希望你今後好好相夫教子,早日為紀家開枝散葉。」
錦書頓時面色緋紅,雖然她知道對新人的祝福無非就是早生貴子,恩愛白首,但她還是覺得羞澀,接過賞賜,聲音也低了去:「孫媳謝謝祖母賞賜。」
見過祖母,紀宣儀起身微微向左,又重新跪下,道:「兒子給父親,母親請安。」錦書照做,深垂螓首,不敢看上坐的老爺老夫人,她心裡最怵的就是這二位了,這一關能順利通過嗎?
「嗯!聽說你昨兒個醉了,結婚是喜事,但還是要顧著自己的身體。」老爺子的語氣不咸不淡,不喜不怒的,卻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
「父親教訓的是,兒子記下了。」紀宣儀恭順回道。
「宣儀,娘知道你心中委屈,可也別拿自己的身體撒氣,等過些日子,娘再給你物色一戶好人家,納個妾。」老夫人和聲對宣儀說著,眼神卻如刀狠狠的剜了錦書一眼。
錦書聽的心兒怦怦直跳,知道老爺夫人不喜歡她,只是沒料到他們一點情面也不留,當著她,當著全家的面,明為關心宣儀,實為赤、裸裸表示他們對這個兒媳的不滿,這才新婚就說要給宣儀納妾了。
「母親……」老夫人的話讓紀宣儀有些難堪,兄弟三人唯有他納了一房妾室,如今還要給他再納一房,好似這個家中只有他最好女色似的:「多謝母親關心,這門婚事是兒子心甘情願結的,談不上委屈。」
徐氏當然明白宣儀所說的心甘情願指什麼,指的是心甘情願為莫非掃清障礙,心甘情願為了家族的利益娶這個女人,而不是因為他喜歡這個女人,這讓徐氏更加心疼,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偏就委屈了他。徐氏很自然的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華錦書身上,恨不能讓她立即消失。
「兒媳給老爺、夫人敬茶,祝老爺夫人身體康健,事事順心。」錦書極力保持著鎮定,微笑著敬上茶。
紀雲亭當年是見過華錦玉的,甚喜她的聰慧伶俐,眼前這個華錦書在容貌上倒是比她姐姐更勝一籌,婉約清麗,不妖不艷,剛才夫人如此說話,她也是面帶笑容,一派恭順,這也是庶齣子女多有的堅忍和溫順吧!不由的對她多了分好感,接過茶盞,撩蓋淺呷一口,放回托盤,擺了擺手,示意一旁的丫頭呈上見面禮,淡淡道:「你既已進我紀家門,也就是我紀家的人,爭如祖母所言,望你好生相夫教子,早日為紀家添丁。」
這回錦書可不再感到羞澀了,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聽老爺的語氣,他是接受她了,雖然還有些勉強,但這已是難能可貴。當即道:「老爺的話,兒媳記下了。」錦書依然高舉著托盤,因為老夫人還未接茶,她只能舉著。
紀雲亭的這番話讓徐氏很不舒服,難道老爺見這媳婦有幾分姿色就心軟了不成?數落起華明遠的時候,他可是比誰都氣憤。不行,決不能這麼容易就讓這個賤女人過關,這杯茶她咽不下。
「母親,請喝茶。」紀宣儀見老夫人絲毫沒有接茶之意,而錦書的鼻尖已經微微滲出汗來,心有不忍,到目前為止,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不應該這樣給她難堪,因而出言相幫。
錦書在心中默默說了聲:「宣儀,謝謝!」她一定要堅持住,如果這點挫折,這點困難她都應付不了,那她真的好捲鋪蓋走人了。
「蕙蘭,地上涼,要是宣儀跪壞了,我可不依。」老祖宗終於開口,還是她最有辦法,兒是娘的心頭肉,你折騰兒媳連帶著叫兒子受罪,這又何苦,做婆婆的要立威還怕沒時間嗎?歲月悠長著呢!
「是啊母親,三弟三弟妹還在一旁等著呢!」紀存儒也忍不住幫腔。原來紀莫非和新人尹氏也到了,看堂上僵持著,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徐氏方不捨得宣儀受罪,也不敢讓尹氏久等,只好不情願的接過茶去,隨便呷了一口,送上見面禮,大家正要鬆一口氣,徐氏又道,語聲冷冷:「華錦書,你這個媳婦不是我挑的,我是很不放心,聽說你又是個庶出……我們紀府是大家族,講的是禮義廉恥,方正規矩,不比你們小門小戶的隨意,既然你已經進了門,就要守紀府的規矩,若有行差踏錯丟了宣儀的臉面我可饒不得你,也罷,從明兒起,你每日卯時到我這裡來,由我親自調教與你。」
「是,兒媳記下了。」錦書顫聲回道,她不是木頭人,老夫人的話句句都像一把刀子,兜頭兜臉的往她身上戳,就算她有充分的心裡準備,一時還是難以承受。現在她能做到的就是不讓眼淚掉下來。
接著是給大哥大嫂敬茶,很順利,他們沒有必要來為難她,今日的她已經夠難堪了。等全了禮,紀宣儀帶錦書在右手邊的空位坐下,看紀莫非和尹氏行拜見禮。
兩對新人,同樣是拜見禮,待遇卻是天差地別。他們見到尹氏就如同捧了堆珍寶在手,眉開眼笑的,喝著尹氏敬上的茶便如同喝了蜜一般甜,甜到滿嘴都是吉祥話。而且送的見面禮也比給她的要豐厚許多。錦書暗暗看了宣儀一眼,他神情自若,笑意融融,難道他心裡就沒有一點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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