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都不及,一葉障目后,拈花一笑。——《斗米小民》
武陵人初遇桃花源,該是怎樣的驚心動魄,路蔓生很想知道。
煙柳畫橋,錯落層次千戶人家。重湖疊影,多少豪情埋葬其中。很多人走過江南小鎮,品過江北風光,卻不及,眼前一幅山水人畫來得賞心悅目。
「哎,江月年年只相似——」拖音白傘之下,深淵凝定的雙眸落在她眉間持久不散的驚喜之中。這首詩被吟得又長又膈應……
除去這雙眼,面前那人弓背聳肩,不過一尋常中年大叔。
路蔓生委婉問,「我說——您能消停會兒嗎?」
大叔猛回頭,「姑娘說停就停,反正就是說給你聽的。」
「您……還真實誠?」那雙眼,真和他這五官不搭。
以為是桃花源夢境,誰知先是被大叔調戲的戲碼?
沒等到回答,忽而間,風起雲清,落日之上飛身一躍身影,招式間定格成畫。
「看!是應無患!」人群中女人尖利之聲打破這種如畫般的平靜。
應無患……她心中的風平浪靜猛地被一粒飛石打破,來不及反應,腳步早已跟著那人的落點趕去。
「想不到,今日能一睹斗米閣閣主的風采,的虧來了江南!」
「甭說你,就連我這江南人,都不曾曉得那閣主是何模樣?」
二人對話,一語道破此人身份不凡。
路蔓生顧不上前頭鶯鶯燕燕,這不是桃花源夢境,應無患他分明是……
身後一白手速不見影,她瞧見是方才那登徒子大叔,也想撥開那些鶯鶯燕燕,一睹閣主風姿。只不過鶯鶯燕燕忽的向後一退,路蔓生反倒坐在地上蹭了一身土。
黑影在空中輕盈一轉,腳下狂濤,尋常一件玄衣長衫,衣袂之下的身手卻毫不留情。
他……他說他就叫應無患,斗米閣的閣主,開什麼玩笑?!
一雙手忽然朝她伸來……
「沒事吧?」
光影交織處恰好落於他身後,看不清此人樣貌,但背光之下的衣袂總勾勒出完美弧線,隱秘中帶著孤寂、不可靠近。
怎得?敢情白天寫得還不夠多,做夢還要走羅曼蒂克風。
她接力站起身子,瀟洒一跳,看著應無患的背影忽而沉下心。
江南斗米閣,說到底,是路蔓生胡編亂造停留於紙筆間的江湖門派。說到底,是與向氏集團簽約的那部《斗米之民》——
而在這部小說中,江南斗米閣閣主恰好也叫應無患。路蔓生想起為他寫的一句,翩翩神君落凡塵,豈料少年老成。
她這是——做夢夢到了自己的小說?
「公子,後頭有人跟著。」
應無患微微側了側身子,餘光一瞥,「方才那女人?……換條路,繞開她。」
「是。」
拐進窄巷,忽而竄出的幾個黑影攔住了應無患的去路。這巷子只一個出口,黑影尾隨其後,必是想要對他不利。只不過,這場景,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黑影中,站出一青衣黑巾男子,顯然沖著應無患而來。
「應閣主,您該不會記不得我吧?」
應無患看著後頭她的方向,這女人還趴在那裡,不要命?
「林員外的人,幾次三番來我閣中鬧事。今個怎得,膽敢直接找上我?」月光傾瀉入眼眸,應無患的這雙眼,倒是好看,但卻不及方才那個大叔。
只可惜登徒子大叔上了年紀,倘若幾年前,或許也是一副蕭蕭肅肅。
「都說,斗米閣中能人頗多,不為五斗米折腰,卻為斗米小民辦事。我家主人百般相求,為何閣主卻熟視無睹?」
鼻翼間月光瑩瑩,眉聚風雲,目攬日月,她熟悉,卻拿捏不準。
劍鳴忽起,應無患朝那人再次警告,「我從不為貪官做事。」
那人猖狂一笑,隨即眾人出劍指向他主僕二人,「那就別怪爺爺我沒給過你機會!老爺說了,抓著死的賞金百兩,抓著活的賞金千兩!」
話語未落,幾個劍花飛雨舞亂一地,趁著夜色愈深,那幾人分明在出暗招。這樣的情形下去,對這主僕二人很是不利。
路蔓生突然想起什麼,恰好一旁真有個銅鑼,「呀呀呀呀!那誰家,著火了!東西都給燒沒了!……」這趟一喊,無疑讓所有人驚醒。
林員外手下自然不想將事鬧大,只能收劍罷手,趁亂從后牆那裡翻了出去。
也就是這時,路蔓生明白了,原來那道門背後的世界,已經不是原來的時空,而是她筆下,一個曾經停留於紙筆,現在卻鮮活得不像話的世界。
……
「是姑娘喊得走水——」神君落凡塵而來,月光漸漸亮起,眉梢得以掛起一段風韻,玄衣泛著冷光瑟瑟,卻照得一熟悉少年模樣。
應無患頂著一張向望舒的臉?
路蔓生想得出神,直到被他的眼神再三注視,眯著眼四處扒拉,「我眼睛不好,看差了。」
「還是多謝姑娘搭救。」應無患還是猜中她的用意,躬身謝過,轉身披月光而去。
一路上,她最想不明白一點,就算只是停留於她小說的世界,但應無患就是向望舒這一點,完全沒有依據。弗洛伊德曾提出潛意識,指出夢是人潛意識構成。
潛意識中,她遇見過向望舒,恰好也出現在最深處的意識中。難不成是兩個人的記憶重合,才會出現這種古怪的夢?
「姑娘。」
「嗯?」她抬起頭,發現應無患主僕已經停下來等她。
「誒……你們不用等我,我跟得上。」她咬著手指思緒飛舞。
應無患則眉頭一抖,劍柄指向她問,「我說你,跟著我們幹嘛?」
跟著這倆NPC有什麼前途?但想想,好像目前也無處可去。在找到來到這裡的原因之前,她必須找個冤大頭,賴上。說起這冤大頭吧——
雙眼不自覺落在應無患身上……
「閣主……」路蔓生支支吾吾道,「您看我——初來乍到,孤身一人,無依無靠,還身世凄慘。您忍心一個弱女子大半夜,在這裡嗎?」
他身旁少年點頭,「閣主,好像是個騙子?」
「你這人說話我就不愛聽了,人騙子都騙財騙色的,我這一女人怎麼著也不是你倆大男人的對手。再說——」她眼神瞥到應無患身上。
他也沒什麼好騙色的。
「帶她回去,但明日一早就得離開。」
「可是——」少年猶豫,還是低頭應聲。
她倒沒想過,應無患答應的這麼爽快。
……
做夢路蔓生也不敢想,等等,這不就是做夢。(刪掉)
做夢路蔓生才敢想,她筆下的男主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眼前,真實得可怕。
半路殺出的刺客,莫名其妙的走水以及這奇怪的眼淚。一切,其實,與她筆下第一集的劇本內容完全一致。
從未有過的背脊發怵,但當眼神落在應無患身上之時,還是忽而覺得應無患很是親切,就好像……
「兒子,兒子……噗……」
一本正經之時,她忽而偷笑著撇過頭,哼起了小調,夜黑風高時,這種笑,一般會被當做瘋子。
「閣主,這人不會是個瘋子?」
應無患蹙著眉,「你有沒有聽見她說兒子什麼的?」
少年搖頭,「您還是小心些,總是來路不明的人。」
「她的眼神,就像是……」像是一個母親看著自己兒子般慈愛?
慈愛——應無患的這個念頭立刻被他一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