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逍遙遊(1)
一輪明月懸在江面之上。
天氣不是太好,帶了一絲霧氣。
霧氣環繞在明月周圍,多了一圈紅色的光暈。
江水「嘩啦啦」地響,小船隨波飄蕩,晃過來晃過去。
船上未曾點燈,艄公默默撐船,幾個男人坐在船頭小聲說話。
夜風吹碎他們的言語,飄灑在江面,絮絮噪噪,並不真切。
慕櫻面無表情地坐在船頭,偶爾伸手摸一把被剃得光溜溜的頭皮,再縮回手,還是面無表情。
不遠處的暗影里突然有人沉聲道:「月暈而風,礎潤而雨,明日怕是要起風。」
這聲音冷淡的很,卻也透著一股子難得的清爽乾淨。
不過,月暈也好,起風也好,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慕櫻冷漠地想,她看著波光粼粼的江水,十分想要跳下去。
於是她就這樣做了,站起身來利索地往下跳。
一隻手緊緊攥住她手腕,將她牢牢拽著。
一張年輕美貌的男人的臉被朦朧的月光照亮,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閃耀著勾人的光。
真好看。
慕櫻懵懵懂懂的,動作先於大腦,手直接撫上了男人的臉龐。
男人愕然,隨即丹鳳眼裡噴出火花,惡狠狠的:「你這個不男不女的……」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慕櫻抓住他的臉頰肉使勁擰了一圈,痛得他倒吸一口涼氣,還十分惱羞成怒。
他高高舉起手,想要一巴掌搧下去。
然而對上那雙清澈懵懂、又帶點小狡猾和兇悍的眼睛,不知怎麼地,這一巴掌竟然沒能搧下去,反而是輕輕落到慕櫻的光頭上,無奈又憐惜地輕輕揉了揉。
船的另一邊有人鬨笑:「鍾南,你在幹嘛呢?該不會是看上包子了吧?雖說這包子很爽口,但筷子是不能動包子的,不然筷子會被折斷了扔到火爐里做柴火,知道不?」
鍾南的丹鳳眼裡滿是焦躁和不耐:「胡說八道什麼?」
聽出他的憤怒,有人又笑起來:「快別說鍾小爺了,他是筷籠頭的獨子,自小耳濡目染的,能不懂得這些規矩?」
黑暗裡有人陰陽怪氣:「那可不一定呢,有些人天生清高,看不上我們這種人。」
有人勸:「算了啦,別亂說,哪裡來的看得上看不上。」
「本來就是,那天小崽子鬧得厲害,我不過教訓一二,為的也是不暴露,省得把咱們賠進去,人家倒好,直接打了我一拳,呵呵……」
鍾南沉默著起身,往船艙里走。
一隻手輕輕牽住他的衣角,他垂眸,看到光頭少女坐在船舷上,靜靜地看著他。
鬼使神差,他再次在她身邊坐下來,抬眼看著天上的月亮,再聽聽濤聲,心就靜了。
「毛月亮,呼呼……」光頭少女擠眉弄眼,將兩隻手張開放在耳邊裝作鬼怪的樣子,嚇唬他。
傳聞中,有毛月亮出現的夜晚,總是會有鬼怪出沒。
光頭少女被迷藥迷得失去神智,卻還記得這個傳說,可愛又可笑。
鍾南微微笑了,和顏悅色:「你是誰家的姑娘啊?我看你出身必定不凡,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難不成你想把她送回去?」
一條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聲音冷且尖銳,陰森森,殺氣騰騰,正是他父親最得力的心腹兼大弟子,也是這次行動的實際負責人。
鍾南一句話也不說,起身徑自走了。
一張陰冷寡瘦的男人臉突然伸到慕櫻面前,與她臉對著臉。
慘淡的月光下,這種情景不亞於見鬼。
慕櫻皺起眉頭,面無表情地盯著男人看了片刻,露出一個痴傻的笑容。
男人嫌棄地一挑眉頭,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扔到船艙里,沉聲命令:「加快速度。」
風不是在第二天才起來的,而是船到江中,便起了大風。
江水浩浩湯湯,風機浪涌,小船宛若一片葉子,在疾風大浪里顛簸無依。
慕櫻暈船難受,一不小心,頭撞到船艙上,痛得像要裂開。
她暈乎乎地,四處摸索,想要找到一個可以固定自己的地方,卻抓住了一雙手。
鍾南皺著眉頭,緊緊抓住她,粗魯地將她按在腿邊,他是北人,也不精通水性,比她還要難受幾分。
但他武藝高強力氣大,又佔據了有利地勢,得以穩穩噹噹。
好不容易風平浪靜,慕櫻掙紮起身,看向鍾南。
卻見鍾南猛地將她推開,踉蹌著衝出去,趴在船舷邊大吐特吐。
慕櫻跟過去,探著頭看,他慘白著臉若無其事,淡道:「我吹吹涼風。」
「哈哈哈……吹吹涼風……死要面子活受罪……」
慕櫻從睡夢中笑醒過來,發現自己並不是在那艘飄飄蕩蕩的小船上,而是躺在月亮湖邊的小木屋裡。
月亮湖被風吹著,發出溫柔的「嘩啦,嘩啦」的聲音,和當年的寶江完全不一樣。
她起身下床,赤足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
月色正好,天地萬物之間灑了一層淡淡的銀輝,微風撫著湖面,銀光閃爍,幽美極了。
被綁去齊國的事情已是過去那麼久,今夜怎會突然夢見呢?
慕櫻思緒萬千,覺得有很多話想和鍾南說。
她從窗戶里跳出去,沿著木質的長廊,做賊一樣輕手輕腳往前走。
房間是慕二娘子分配的,防賊一樣把她分在房屋的最左邊,把鍾南分在最右邊。
這意味著,慕櫻和鍾南要去彼此的房間,必須經過家裡所有人的房間。
慕二娘子也就罷了,年紀大又不會功夫,哪怕就是在她面前來回十來趟,她也不知道的。
慕雲晗和慕安也還好,功夫都沒有慕櫻好,大家旗鼓相當。
顧老頭和顧神婆身體不好,也不管閑事。
但是顧鳳麟和醫長老,大小米,慕立耳聰目明,一個更比一個賊精,稍有風吹草動立刻就能知道。
搞得每次慕櫻想去鍾南房間里,都覺得自己是跋涉了萬水千山,歷經了九九八十一難。
今夜也是一樣的,慕櫻在長長的長廊上走著,覺得自己就是個賊,而且是那種非常心虛的賊。
她每走兩步就要停下來豎起耳朵仔細地聽,還要眼觀六路,省得家中的貓貓狗狗突然躥出來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