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不如

皆不如

箜篌飛快地扭頭看向忘通,就看到忘通神情雖然仍舊如常,但是眼神里有化不開的憂慮。

注意到箜篌的小動作,桓宗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在不遠處的忘通。他低頭看著自己與箜篌相握的手,不舍而又緩慢的鬆開:「過去吧。」

箜篌的修行速度很快,就像當年的他一樣。他猶記得當年閉關結束時,有同門隱隱約約對他露出羨慕或是嫉妒的情緒,那時師父告訴他,人們羨慕別人的好,自卑自己的不足,乃是人之常情,只要能夠好好控制心理狀態,就是某種解脫或是成功。

但是在雲華門的這些親傳弟子眼中,桓宗看到的是歡喜甚至是興高采烈,彷彿箜篌修為越高,對他們就越是好事。

「仲璽真人。」勿川上前作揖,「這段時間辛苦,請隨在下去喝杯清茶。」

半年多時間不見,仲璽真人身上的氣息更加返璞歸真,以他的修為,竟是半點都看不出對方是個修行者。年輕輕輕就達到分神期的人,果真讓人驚嘆,難怪會被修真界所有人當成千年來飛升的希望。

勿川抬頭望了望天,天道無常,他們凌憂界究竟是因何得到懲罰,所以這麼多年無一人飛升?

「多謝,有勞了。」桓宗回頭看箜篌,對她小聲道,「我先去勿川道友那裡。」

箜篌被忘通拆穿了心思,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聽到桓宗這麼說,朝站在旁邊的勿川行了一禮,對桓宗道:「好。我與師父師兄師姐們多日不見,也有些話要說,你先跟勿川師兄喝茶去。」

勿川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面上的神情不變:「請。」

珩彥與勿川帶著桓宗離開后,忘通臉上的雲淡風輕再也維持不住,打手朝箜篌一揮,「走走走,跟我回去。」

其他峰的親傳弟子見忘通表情有些不對,想到箜篌方才與仲璽真人牽著手出來,都覺得這事兒有哪裡不對,紛紛把禮物塞給箜篌就跑。人家關上門教弟子的時候,他們才不要去惹人嫌。

其他人一跑而光,忘通沉著臉看箜篌:「你跟仲璽真人,是怎麼回事?」

「師父,徒兒一時色迷心竅……」箜篌小聲道,「請師父息怒。」

「你知不知道仲璽真人在修真界的地位?」忘通深吸一口氣,「你若是引他陷入情劫,敗壞了他的心境,整個琉光宗的人,都饒不了你。」

箜篌小聲道:「可你不是說過,九鳳門曾經有意讓門下弟子與仲璽結為道侶嗎?」

「那你可看到琉光宗同意?」忘通壓低聲音,語重心長道,「你可知九鳳門連鳳凰血都拿了出來,就是想讓琉光宗點頭?」

鳳凰血是上古時期留下來的寶物,何等的珍貴,偏偏琉光宗拒絕得毫不猶豫,可見琉光宗對桓宗抱著多大的希望,甚至捨不得他為了上古珍貴寶物委屈半分。

「小小年紀,眼光倒是不錯,整個修真界男修這麼多,你就瞧上了仲璽真人。」忘通又好氣又好笑,還擔憂箜篌這份愛戀之心無疾而終后,會鬱鬱寡歡,「整個菜園子那麼多白菜,你偏偏要挑最水靈,最珍貴的那顆來拱。」

「師父,我可是你親徒弟。」箜篌小聲道,「哪有說自家徒弟是豬的。」

「在為師眼裡,你當然是一顆世間最珍貴的玉白菜,所有靠近你的男人,都是最醜陋的肥豬。」忘通嘆息,「可是世人心都是偏的,仲璽真人年少成名,斬殺無數作惡的邪修,在修真界威望甚高。你的心思若是被世人知曉,在他們的眼裡,仲璽真人才是那顆珍貴無比的玉白菜。」

箜篌一時間不知道該反駁什麼才好,但她也知道,師父說的這些,並不是為了故意打擊她,而是讓她明白當下修真界的現實。

「唉,早知道當初我們給琉光宗鮫人鱗的時候,就應該趁機讓琉光宗多欠一些人情,說不定仲璽真人見你長得好看,又是五靈根資質,就願意以身相許了呢。」忘通摸著鬍鬚連連搖頭,「你說你看上誰不好,偏偏要看上他。」

若是看上其他男修士,尚有威逼利誘的餘地,然而仲璽真人從頭到腳都讓人無處下嘴。

箜篌默默想,若是幾樣珍貴的藥材就能讓桓宗以身相許,那桓宗可能幾輩子都要賣身給她還債。

可她沒敢跟師父說,而且她雖年幼,但卻已經覺得,靠著恩情讓人就範的感情,並不會長久。

雲華門主殿中,珩彥微笑著看坐在客座的仲璽:「仲璽真人,這些日子來在鄙派可還習慣?箜篌年幼,有不足之處,還請真人多多包涵。」

「門主言重了,箜篌處處皆好。您也知道,晚輩的靈台出了問題,這些日子以來,幸而有箜篌,才讓我修為慢慢恢復,是她包涵我才是。」仲璽對珩彥施了一禮,「還請前輩不要叫晚輩真人,叫晚輩仲璽或是桓宗都好。」

「桓宗是你的俗家名字?」珩彥點了點頭,也不再堅持,「這個名字好。承天立地則為桓,受眾人尊敬則為宗,給你的取名字的人,一定希望你能夠頂天立地,受眾人尊崇。」

桓宗道:「門主過譽了。」

珩彥仍舊與他說笑,又坐了半個時辰,才讓勿川把桓宗送回了院子里。

等勿川回來,珩彥對他輕輕搖頭道:「仲璽真人,元陽未失。」這等私密之事,珩彥無法問出口,只能靠著面相慢慢觀察,他擔心自己看錯了,所以又多看了一會兒。

「這下您可放心了?」

「放心什麼啊放心。」珩彥長長嘆息一聲,「這個沒問題,不代表那個沒有問題。」方才他分明看得很清楚,箜篌師侄勾著人家仲璽真人的手指,這到底是誰占誰的便宜?

桓宗剛才別院里坐了沒多久,忘通又上門了。在忘通面前,桓宗拘謹了許多。

「這些日子以來,多謝仲璽真人對劣徒的照顧。」忘通看著桓宗行雲流水的泡茶動作,摸著下巴感慨,小徒弟挑男人的眼光,當真不錯。

「前輩客氣,按照我們幾大宗門的輩分,晚輩應該叫您一聲師叔才對。」桓宗雙手把茶杯奉上,「這樣一來,箜篌便是晚輩的小師妹,我照顧她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管是哪個宗門,都是無法接受天分極好的弟子沉湎於情愛之事,更何況他的心意,箜篌還不知曉,他如何敢泄露半分心意,讓忘通真人回去以後責罰箜篌?

忘通活了九百餘歲,自然知道修真界有拒絕別人心意時的萬能用語,那便是「我把她當師姐師妹」「我把他當師兄師弟」,這種說法極其委婉,但是師兄妹如同親兄妹,誰會對自己兄妹產生其他意思呢?

聽到「師妹」二字,忘通心裡咯噔一下,自家小徒兒的那點心思,怕是要破滅了。他看著桓宗欲言又止,半晌后才低頭喝了一口茶水:「好茶。」

「這茶葉是晚輩在一個秘境中得到的,師叔若是喜歡,晚輩這裡還有。」仲璽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大包靈茶。不懂討好長輩的他,只會大方的朝外掏東西。

看著桌上那包靈氣四溢的靈茶,忘通語重心長道:「仲璽真人,老朽託大叫你一聲賢侄。咱們修行之人,講究的不在乎外物,但你這……」

這麼珍貴的靈茶,他不過是說了一句,他便全部拿了出來,這孩子耿直得讓忍不住替金岳操心。這是怎麼教的徒弟,把好東西一個勁兒往外扔,也不見他心疼的。

桓宗不解的看著忘通,這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忘通嘆氣,從一大包靈茶中,取了一小罐:「老朽平日並不常喝茶,這些便夠了。」

「那晚輩便把這些留著,待師叔喝完了,晚輩再給您送來。」桓宗依言把靈茶收了起來。

忘通:「……」

主修劍道的孩子,真是實誠得讓人沒話說。儘管人家沒看上自家徒弟,忘通也不好昧著良心在他身上挑出一大堆錯。辭別桓宗,忘通回到棲月峰,見箜篌正在教幾個徒孫心法,他長嘆一聲:「箜篌,跟為師來。」

箜篌見忘通神情凝重,以為有什麼大事發生,便對歸臨等三人道:「你們先慢慢感悟。」

歸臨、李柔與高健演見師祖找箜篌,不敢耽擱她:「師叔請,我等必會好好修行。」

過了一把教晚輩的癮,箜篌十分滿足,揮別師兄妹三人,走到忘通身後,「師父,怎麼了?」

「進來再說。」忘通見三個徒孫偷偷朝這邊張望,帶著箜篌回了自己的洞府。師徒二人盤腿在玉桌旁桌下,忘通看箜篌,箜篌看忘通,師徒二人陷入了一種神秘的安靜之中。

「乖徒兒啊。」忘通乾咳了一聲,打破了難言的寂靜,「為師方才想了很久,把我們修真界年輕一輩的男修都挑揀了一遍。」

箜篌迷惑不解的看他。

「昭晗宗的長德儀錶堂堂,又是掌派大弟子,未來的前途無量。九鳳門門主家的那個二徒弟,好像是叫敬元的,相貌也十分出眾,雖然資質只是單靈根,但也風度翩翩。獸王宗的宗主年輕有為,相貌堂堂,至今沒傳出與哪位女修有過關係。丹霞樓的廣角真人被譽為丹修界最有前途的弟子,長得也好看。還有兩儀宗的掌派大弟子,叫什麼來著,一百多年前為師見過,可謂是風采斐然,顧盼神飛。還有碧羽門二年前收的弟子里,有一個已經築基的弟子長得格外好看,被譽為修真界第二公子……」

「那第一公子是誰?」箜篌感興趣的問。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長得好看。」忘通怎麼能告訴她,第一公子就是仲璽真人?

「你不是覺得自己卜卦術不夠好嗎,月星門的少門主在卜卦術上堪稱天資卓絕,最重要的是,他長得也十分好看,猶如出塵的仙人。」忘通想了想,「對了,還有那個依附在琉光宗之下的宗門,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和風齋的齋主安和,他劍法出眾,與你勿川師兄還有九鳳門掌派大弟子凌月相比,也差不了什麼。對了,還有清凈寺的悟游和尚,就算剃了光頭,也有如春花之貌……」

「等等,師父,悟游是出家人啊。」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覺得他們如何?」忘通眼神灼灼的看著箜篌。

箜篌沉思許久,誠實道:「皆不如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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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擾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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