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格
看著這袋靈石,桓宗有些恍然,他幾乎忘了這件事。
靈石並不多,大約只有幾百枚,對於桓宗而言可有可無。這些年,他創造出一本又一本故事,卻沒什麼人喜歡。一開始林斛還騙他說,書賣得很好,但是他並不是幾歲的小孩子,哪會分辨不出林斛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見林斛與師父對他寫話本的事情很高興,他就當做不知道,借著話本里主人翁的故事,編造一些天馬行空的故事,順便把自己一些修行心德匯入其中。
書沒人喜歡,那便是沒有緣分,他也不是太在意。
所以這一次他仍舊當林斛是在騙自己。
「你拿著用吧。」桓宗沒有伸手去接,抱著一摞書就準備進殿。
「公子,你最近寫的那本《相生相許》賣得很好,很多人都說,這是一篇曠世奇作,世間若有一位叫做飛鳳的女子,一定能夠引得無數兒郎動心。」林斛連忙跟上,「書鋪老闆還希望跟你約下一本……」
「就算世間有飛鳳那樣的女子,也與其他兒郎無關。」他伸手奪過林斛手裡裝靈石的錢袋,「這樣的書我只寫一本,日後不會再寫了。」
「可是箜篌姑娘喜歡看,你若是不寫了,她會難過。」林斛摸了摸鼻子,「你若是私下給她一個人寫,是準備讓箜篌姑娘知道,創作多年賣不出書的妙筆客,就是你?」
桓宗:「……」
「還有就是,這靈石你不是說拿給我自己花么?」林斛伸手去夠靈石袋,被桓宗閃身避開。
「我又決定不給你了。」桓宗看了他一眼,轉身進了殿。
侍劍隨從見仲璽真人回殿,躬身上前準備接過他手裡的書。
「不用了。」桓宗語氣淡淡,「我去後院沐浴,若是雲華門的箜篌仙子來找,讓她直接進門,不可讓她在外等候。」
「是。」侍劍隨從已經從其他人聽到自家真人與箜篌仙子之間的事,本還是半信半疑的態度,現在聽真人這麼說,他哪還有不明白的?
各大宗門代表已經陸陸續續到了琉光宗,就連平日里很少出門的清凈寺僧侶們,也出現在了佩城的城門外。清凈寺領頭的是脾氣和藹的圓塵大師,他對誰都是一臉笑意,猶如寺廟中的笑面佛,可以包容世間一切。
行人見到他們,也無人前來冒犯,有信佛的人,遠遠站著雙手合十念佛,沒有上前。
佩城的百姓冷靜自持,與雍城的熱情像是兩個世界。這兩個城市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唯一的相同處就是他們被掌管城池的宗門守護得很好。
「圓塵大師。」一名女子過來,她穿著紅緞束腰裙,裙衫上綉著的不是花草樹木鳥雀,而是星辰河川,穿這種顏色裙衫的女子,本該是熱情如火的性子,但她的神情卻十分冷淡,顯然是嚴肅慣了的人。
「紅言門主。」圓塵念了一聲佛,眼神中帶著幾分對塵世的悲憫,連月星門的門主都出現了,只怕邪修界的動靜不小。月星門是整個修真界,最擅長卜卦的門派,若不是算出什麼重要的東西,紅言門主何至於親自走這一趟?
紅言也沒想到清凈寺竟然會安排圓塵大師過來,略愣了片刻才道,「大師請。」兩人對當下的境況都有些心知肚明,只是此處乃是人來人往的城門口,他們不好多說。
「門主客氣,請。」圓塵並沒有往前走,等紅言移動腳步后,才開始繼續前行。
守城的琉光宗弟子不敢怠慢,用法器確認他們不是邪修偽裝以後,便隆重的迎了他們進城。
城內弟子有弟子接應,引著他們上飛行法器。
飛行法器是十分精緻的廊舟,紅言站在甲板上,看著不遠處已經隱隱約約看到山峰的琉光宗所在山脈,對守在她旁邊的琉光宗弟子道:「不知仲璽真人這次可在閉關?」
「回真人,仲璽師叔並未閉關。」
紅言門主微微頷首,她身上的披帛被風吹得肆意飛舞,猶如蜿蜒的河流,永遠都不能得到真正的寧靜,除非河水枯竭,風不再吹起。
見紅言忽然問及仲璽真人,坐在甲板上打坐的圓塵微微睜開眼,看了眼紅言,沉默的再度閉上眼。
紅言若有所覺的回頭,見圓塵仍舊是不染世俗的樣子,緩緩開口道:「大師,紅言心中有一事不解。」
「門主請講。」圓塵站起身,穿著布衣僧袍的他與滿身華光的紅言站在一起,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紅言靜靜看著他,良久后輕輕嘆息一聲:「罷了。」
圓塵摸了摸佛珠,念佛道:「門主能算過去,能卜未來,若是不能看透,豈不是徒惹煩惱?」
「五十年前,我曾為仲璽真人卜過一卦。」紅言轉過身,不再看圓塵,「仲璽真人有一生死大劫,就在這十年之中。」
修真界已經太久沒有人飛升了,久得讓人開始懷疑,是不是從此以後再不能飛升,他們追求的飛升大道,其實是錯誤的。
「門主有破解之法?」圓塵知道紅言為何會如此憂慮,仲璽真人在修真界能有如此地位,不僅僅是因為他天賦出眾,還因為他代表著修真界的希望。
若是仲璽真人這樣的天才都無法飛升,其他人還會有希望嗎?
「無破解之法,卻有助益之法。」紅言道,「除非有一命格與他相合的女子,能與他行雙修大道,或能助他一臂之力。」
圓塵念著佛號,沒有再說其他。他是出家之人,不宜談男女陰陽之事。
「天理循環,陰陽調和。仲璽真人再強大,也只是一個有缺口的杯子,他需要有人來補足他的缺陷。」紅言轉身看向一個白衣輕紗的女修,「我這個徒弟名連翹,命格與仲璽真人很是契合。」
身著白衣輕紗的女修帶著面紗,露在面紗外的眼睛不喜不怒,她屈膝向圓塵行了一禮,彷彿沒有自身的感情:「圓塵大師好。」
「門主,你乃是能夠聆聽天道之人,為何還不明白,有些已經註定的事,就算你用盡心思也無法改變?」圓塵不忍這個年輕姑娘被當做修補仲璽真人命格的工具,「上天有好生之德,有些事強求不得,但不見得沒有轉圜的餘地。強求無益,也不要執著,你放下吧。」
「放下……」紅言看著他,緩緩道,「大師說笑了。」
她這一生,想要看到的就是有修士成功飛升,否則她當年的犧牲與放下,又算什麼呢?
玉舟降落在留仙台上,等候多時的孝棟見狀,帶著幾名弟子上前行禮:「晚輩孝棟見過諸位長輩、諸位道友。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鄙派在正殿設了宴,請諸位賞臉移步。」
「有勞。」紅言頷首。
孝棟在心中暗驚,月星門的門主怎麼親自來了?月星門的門主不輕易出現在重要場合,這若是出現了,肯定代表著有大事發生了。
一行人來到正殿,紅言神情疏淡坐在椅子上,其他宗門的人見到她,也不敢隨意上前打擾,內心卻早已經驚濤駭浪。
月星門的門主怎麼出現了?難道是天道降下了某些暗示?
眾人心中忐忑,只要紅言往旁邊看一眼,大家都忍不住猜測,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有別樣的含義?
怪異的氣氛直到九鳳門與昭晗宗兩個宗門前後到場后,才勉強有所緩解。只可惜九鳳門與昭晗宗雖然私下有些不合,人多的場合偏偏一團和氣,讓他們假裝勸架緩解氣氛都找不到借口。
不多時,又有一行人進門,大家認出是雲華門的人,頓時鬆了口氣,這下好了,有雲華門的人在,一定不用擔心氣氛不夠熱鬧。但是看清為首的人乃是秋霜真人以後,眾人連忙站起身行禮,原本想要開玩笑的人,紛紛歇了這個心思。
「諸位不必講究這些俗禮,都請坐,請坐。」秋霜抬手讓眾人坐下,自己挑好位置坐了,端著一杯茶慢慢喝著,下定決心做一個不多話不多事的長輩。雲華門其他弟子見長老不說話,也不敢隨便開口,坐得一個比一個端正,不知道還讓人以為他們是琉光宗弟子偽裝假扮的。
於是氣氛更加凝重了。
紅言見仲璽真人不在,側首對坐在主座的金岳道:「金岳宗主,為何不見仲璽真人?」
「讓諸位見笑,劣徒外出遊歷,近日才回來,我讓他回峰好好修整一番,才來見外客。」金岳不明白紅言為何特意問及桓宗,禮貌客氣道,「想來稍候便到。」
紅言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坐在她身後的白衣女弟子靜靜坐著,聽到仲璽真人四個字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緊,又無奈的鬆開。
以她的資質本不能進入月星門,因命格好,才被師父收為親傳弟子,其他的……或許就不重要了。
「到了。」
「仲璽真人身邊好像有位仙子?」
連翹抬頭看去,只看到殿門外一個白衣束冠的俊美男人從飛鶴上下來,飛鶴背上還有一位姑娘。這位姑娘穿著華麗的流仙裙,飛仙髻上的髮釵如雲如煙,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這般張揚的釵環,她是從來不用的。
仲璽真人是個十分好看的男人,她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但是當她看到這個男人轉身伸手,扶了一下少女的手,讓她從飛鶴背上下來的時候,她竟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位真人有了心悅之人,師父就不會讓她去彌補他的命格了吧?她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到師父並未注意到她,而是盯著剛進門的仲璽真人與他身邊的姑娘。
【桓宗。】箜篌放開桓宗的手,提著裙擺跨過門檻,用傳心術道,【那位穿著紅裙的大美人,看我的眼神好熱情,我好害羞。】
桓宗再度伸手,牽著她的手邁過門檻,又往殿內走了幾步,才鬆開箜篌的手。
【那位是月星門的門主紅言真人,此人性格十分冷漠倔強,脾氣略有些怪異。】
【整日看星象算天道,脾氣再正常的人,也會漸漸變得怪異起來。】箜篌行了福禮,向眾人示好,朝紅言綻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轉身準備走到同門身邊坐下。
「等等。」桓宗握住她的手腕,「你就這麼過去?」
「嗯?」箜篌不解看他。
桓宗面色有些不自然,不太習慣說這種話的他小聲道,「別忘了把你最值錢的寶物帶上。」
箜篌瞬間明白過來,當著眾人的面,把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帶到了雲華門弟子中間。
琉光宗眾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