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

「師姐!」師弟師妹們知道他們兩人現在去迎戰,幾乎等於是送死,年齡最小的弟子已經控制不住情緒,失聲哭起來。恐懼、挫敗、傷心各種情緒纏繞著他們,讓他們慌亂失措。

「師兄跟師姐說得對,我們馬上離開這裡。」剩下的弟子中,最年長的女修擦乾淨臉上的淚,「小師弟你進去城裡,看看有沒有高階修士能助我們一臂之力,若是沒有……若是沒有,就去通知城主,讓他提高警惕,盡量保證城裡百姓的生命安全。」女修跳上飛劍,眼神漸漸變得堅毅起來,「剩下的所有人跟我走,記得動作做得明顯些,至少……至少讓那幾個邪修知道我們去了哪個方向。」

等師兄與師姐攔不住以後,邪修會來追殺他們,這座城裡的百姓就能躲過一劫。她很怕死,可若是因為他們,連累城裡這麼多人,她後半生良心亦難安寧,不如拚死一搏,至少無愧於心。

聽著膽子小的師弟師妹跟在她身後,偷偷啜泣卻沒有私自逃走,女修道:「若是這次能活著回去……」她看著師兄被趕上來的邪修一劍穿透胸膛,哽咽道,「我就把珍藏的寶石分給你們。」

「走!」

客棧中,箜篌洗漱完,換好乾凈衣服下樓。桓宗與林斛坐在桌邊等她,桌上剛擺上的菜還冒著熱氣。她快步走到桓宗身邊坐下,朝桓宗露出一個笑。

桓宗在箜篌身上聞到了沐浴后的清香,他側首,看到翠紅耳墜在她白皙的脖頸處輕輕搖晃。眨了眨眼,他連忙收回了視線。

「這些都是從山裡收來的野菜,比一般的菜味道好,幾位客官請慢用。」堂倌又端了幾盤菜上來,這幾天箜篌一直沒有出過房門,現在終於見到她的身影,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只是想到這位姑娘可能是貴公子的伴侶,他不敢多看,鞠了一躬便退了下去。

「堂倌今天好像格外熱情。」來客棧訂房間那天,堂倌會熱情,是因為他想留住他們這些客人。今天的熱情與那天不同,多了幾分真心在裡面。

「是嗎?」他察覺不出熱情還能分哪種,用筷子夾起幾片堂倌介紹的野菜嘗了嘗,雖沒有靈土園裡種的菜有靈氣,但是勝在鮮嫩。

箜篌好幾天沒有吃飯,胃口比平時好,快速又不失優雅的吃了兩碗飯,在準備添第三碗時,她聽到外面有個帶哭腔的男聲在叫救命。

她放下筷子,準備起身出去看看,卻被桓宗捏住手腕,「坐著,讓林斛去看。」

說話間,林斛已經閃身到門口,大廳里的幾個食客聽到外面叫「救命」,想也不想便放下筷子躲回了房間,整個大廳只剩下還坐著的桓宗與箜篌,以及躲在櫃檯後面瑟瑟發抖的掌柜。

「修真界以前發生過這種事,半夜有人呼救,有好心的人出去,結果卻遇了害。」桓宗鬆開箜篌的手腕,「有些邪修利用正派修士的善心,來暗算他們。你年紀小,不知道外面的人心有多險惡。」

箜篌震驚,原來邪修壞起來,還有這麼多手段?

「還有邪修變作小孩子的模樣,掉進水裡或是無助哭泣,等修士靠近,就趁機毀掉修士靈台,吸取對方身上的靈力。」桓宗見箜篌一臉驚訝,把自己聽來的一些修真界案件講了一遍,「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明白嗎?」

箜篌乖乖點頭,對修真界的危險度又有了新的認識。難怪師父給她的收納戒里,會有行走修真界注意手冊,不是師父太過擔心她,而是邪修壞起來的手段千奇百怪。

「有道友嗎,救命!」受傷的弟子一路跑來,聲音已經嘶啞,身上的力氣也都用盡,然而路人聽到呼救,見他身上還有未乾的血跡,紛紛慌亂躲避,無人伸出援手。

現在的他全靠一口氣撐著,麻木的呼救,茫然的往前走,腳下的積雪雖厚,卻沒有他的心冷。他知道不該怪這些人見死不救,但想起生死不知的師兄與師姐,乾涸的雙眼已經流不出眼淚,心痛得幾乎失去知覺。

難道他們註定在今日命絕,所以整個城裡才沒有一個高修為的修士?想到這裡,他無力地坐在雪地里,茫然四顧。

誰能去救他的師兄師姐?

林斛站在客棧看了一會兒,轉頭朝裡面道:「公子,呼救的是個築基二階的修士,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像是清風門的弟子。」

「清風門?」桓宗對這個門派有印象,這是個劍修門派,名為清風,行事作風卻一眼難盡。兩百多年前,清風門差點成為琉光宗的附屬門派,當時清風門有意依附,宗門裡也有些意動,最後這事卻不了了之。

不是因為清風門出了大奸大惡之輩,而是身為劍修,清風門弟子竟然喜歡在本命劍上鑲嵌各種珍貴寶石,劍穗更是玩出了各種花樣。這種不比劍術,只比劍的浮躁作風,與琉光宗的劍道截然相反,而清風門上下也覺得本命寶劍就該弄得漂亮華麗,最後兩邊很有默契的不再提此事。

這事雖然沒有成,但是從此以後,桓宗就記住了這個門派,他覺得這個門派的人,是劍修中的異類。現在得知是清風門弟子求救,他起身走到了門口,箜篌連忙跟在了他身後。

坐在雪地里的弟子看起來並不大,衣衫散亂,身上帶傷,看起來十分狼狽。箜篌看了看此人,又轉頭看桓宗,沒有說話。

「沒事,他不是邪修裝的。」不愛揣測人心的桓宗,卻看懂了箜篌的心思。

得到桓宗的確認后,箜篌才開口道:「這位道友,發生了什麼事?」

清風門弟子以為自己太想有人去救師兄師姐,所以產生了幻覺。他怔怔地抬頭看著客棧門口站著的三個人,使勁揉了揉眼睛,那三個人還在。

看出裡面有兩人修為比他高,他跪直身體,朝箜篌三人重重磕頭:「在下是清風門弟子馮奇,求道友救救我的師兄與師姐。」

桓宗朝城門方向看了一眼,衣袖一揮,一艘玉舟在空中浮現。他抓住箜篌的手跳上飛舟,順手用靈氣把神情恍惚的清風門弟子拖進玉舟,冷著臉道:「林斛,跟上。」

馮奇被卷進玉舟,腦子裡還一片茫然,難道這個看起來沒有修為的貴公子才是能做主的人?想到生死未卜的師兄師姐,他連忙爬起來,趴在舟沿往下看,沒想到眨眼的時間舟已經飛出了城,不遠處的上空,盤旋著密密麻麻的黑鳥。

「道友請小心,這些鳥受邪修驅使,喙與爪十分鋒利,速度非常快,常常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襲。」馮奇吃過這些黑鳥的苦頭,連忙提醒這位看起來有些病弱的公子。

「桓宗,這是什麼鳥?」箜篌聽著像是厲鬼哭嚎的鳥叫聲,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這不是鳥。」桓宗負手而立,「這叫食骨獸,不僅吃人肉,連人骨都不會放過。」

幾頭食骨獸朝桓宗襲來,他伸出手掌,凌空握掌,靠近玉舟的食骨獸來不及慘叫,就已經身獸分離,落下雲端。

玉舟快速從食骨獸群中掠過,食骨獸紛紛像下餃子般跌落。馮奇獃獃的看著這一幕,實在不敢相信,讓他們狼狽逃竄的食骨獸在這位病弱公子跟前,比蚊子蒼蠅還要弱小。

「大哥,這個女人有幾分姿色,你可別把她弄死了。」留著山羊須,眼小嘴大的灰袍修士凌空而立,看著幾乎支撐不住,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女修,笑聲中帶著淫邪之意,「不如抓回去做爐鼎,就這麼簡簡單單殺了,多可惜啊。」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女人!」年紀最長的邪修指了指地上生死不明的男修,「你先去把這個靈台里的靈力取走。」

「住手!」女修厲喝道,「你們這些畜生,休想動我師兄。」

「唉喲喲,小妞兒脾氣可真大。我不僅要動你師兄,還要動你呢。」山羊須邪修嬉笑出聲,操縱食骨獸叼走女修身上一片衣料,「嘖嘖嘖,皮膚真白。」

「還不快去取靈力?!」年長邪修一掌拍在山羊須身上,「沒見過女人?」

山羊須見大哥動了怒,雖然捨不得美人,但不敢違背大哥的命令,取出葫蘆朝男修飛去。

「師兄!」女修情急之下,飛身攔在男修身前,掏出身上所有符篆,朝山羊須扔去。山羊須早有防備,掏出法器把所有符篆都攔在了外面,陰沉著臉道:「我比較喜歡乖巧的女人,小美人兒,你若是現在讓開,我可以饒你不死。」

「滾!」女修挽起劍花,與山羊須纏鬥起來。但是她身負重傷,幾息間,便已顯弱勢。

「師姐!」馮奇看到在地上與邪修打鬥的女修,就要跳下玉舟,被桓宗拽住扔回玉舟上。

「別礙事。」他語氣不疾不徐,臉上也沒有表情,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馮奇卻顧不了這麼多,他急道:「我就算是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姐受邪修欺辱。」

桓宗沒有理會他,轉頭對箜篌道:「跟邪修動過手嗎?」

箜篌搖頭。

「去吧。」桓宗指了指地上,「只有真正動手過,你才知道自己有哪裡不足。」

他往前跨了一步,與箜篌的距離不到十寸。伸手輕拍了一下箜篌髮鬢,這個動作輕得幾乎沒有力道,「別怕,我就在旁邊看著。」

眼見女修已經支撐不下去,箜篌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好。」話音一落,她便跳出了玉舟,直直朝女修身邊飛去。

桓宗看著箜篌的身影,讓玉舟飛得低了些,卻沒有動手的意思。跟在他們後面的林斛一言不發的去料理另外一個邪修,出手便打得年長邪修沒有還手之力。

馮奇暗暗吃驚,這三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山羊須邪修還不知道大哥被人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甚至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他打落女修手中的劍,冷笑道:「既然你這麼想死,我便成全你。」

他五指成爪,朝女修喉嚨摳去,這是必死之招,女修避無可避。

然而他的手卻沒有機會靠近女修,因為有人攔住了他。是一個穿著華服,手持利劍,打扮精緻的女修。

「又來了一個送死的美人?」山羊須舔了舔乾枯開裂的唇,一個築基九階的修士,竟然妄想從他這個心動五階御獸修士手裡救人,真是異想天開。

強大的御獸修士有通天地獸語的能力,山羊須雖還沒有這麼強大,但是操縱一些強大的妖獸卻沒有問題。他高吼一聲,密密麻麻的食骨獸從四面八方飛來。

「道友,你快走!」女修不想連累這位突然出現的姑娘,「此人是御獸邪修,你不是他的對手。」

箜篌抬頭看著天空密密麻麻猶如飛蛾的食骨獸,掏出一把符咒扔給女修:「護好你自己。」她身上這件法衣能夠抵擋好幾次元嬰修士的攻擊,眼前這個邪修只有心動期修為,她勉強還能撐一會。

若是撐不下去……

她抬頭看了眼玉舟上站立的男人,身為女人,怎麼能輕易說不行。

御獸修士最擅長對妖獸的控制,近戰能力卻是平平,箜篌用她半吊子劍法,竟也能與山羊須對上好幾招。山羊須不擅長近戰,修為卻高。她修為低,身上的符咒與法寶卻不少,一時片刻打得難解難分,也不見頹勢。

山羊須見自己一時半會奈何不了箜篌,也不戀戰,閃身便離她十幾丈遠。早已盤旋在他們上空的食骨獸得到山羊須命令,氣勢洶洶俯衝而來,鋪天蓋地就像是烏雲壓低,整個上空都暗淡下來。

「姑娘!」女修恨不能馬上攔在箜篌面前,可是她剛往前走了兩步,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

「哎,都叫你別動了。」箜篌抬頭望天,伸手握住了髮髻上的鳳首釵。

「你快去救她呀!」玉舟上的馮奇看到這一幕,吼道,「那麼多食骨獸,她會沒命的!」

桓宗抬起手臂,準備出手相助時,看到箜篌取下了發間的一支鳳首釵。他眉梢微動,慢慢收回了手。

「喂!」馮奇顧不上自己剛才有多怕桓宗,急得語無倫次,「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是男人就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赴險!」

「閉嘴!」桓宗冷著臉看了馮奇一眼,即使過了兩百年,清風門的劍修還是如此不穩重。

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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