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

雁城

松河峰主此言一出,殿上眾人大為震驚,這位師侄是他們琉光宗近幾百年來天分最出眾的,自他進入宗門,便一直勤奮修行,又為修真界多次斬殺邪魔,若真因為心魔未平,被人奪舍了,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把奪舍的神魂趕出去。

「可是……」前幾日收到師侄送來的綉羅裙的女長老皺眉,她看向在座諸位神情肅穆的同門,「可若真有人奪舍了師侄的神魂,他要做的應該是維持師侄平日的模樣,來騙取宗門的神器法寶,而不是送東西讓我們察覺到不對勁。」奪舍圖什麼,就圖給他們送禮,然後讓他們懷疑嗎?

這樣的腦子,還能奪舍師侄的神魂?

仔細想想,大家覺得女長老的話也很有道理,哪個邪魔奪舍別人後,會做這種傻事。

「那師侄近來究竟是怎麼了?」松河憂心忡忡,心性突然大變並不是好事,他擔心師侄是對身體放棄了希望,才學著普通人那樣,開始給他們寄東西。

難道是……為了給他們留個念想?

這種猜測松河只敢藏在心裡,他怕掌門聽了難過。

「你們忘了師侄身邊有位雲華門的小姑娘?說不定是小姑娘喜歡給宗門買東西,師侄瞧見以後,就跟著她一起買了。」女長老似笑非笑,「年輕又充滿朝氣的小姑娘,對旁人還是有幾分影響力的。」

「這話也有些道理。」松河對雲華門行事風格頗為了解,他們確實有出門就買東西的愛好,說不定還沒到地方靈石就花得差不多了。

他年輕那會兒,與雲華門的忘通一起參加某個秘境試驗,那是他第一次闖蕩江湖,心裡十分緊張。半路上他遇到了忘通,就與他通行。與他的緊張相比,忘通全然不把秘境試驗當回事,一路上吃喝玩,趕到秘境所在的城鎮時,他身上的靈石已經花光了。

從秘境里出來,忘通還在他這裡借了幾百靈石,若不是時隔十年後,忘通捧著幾百靈石跑來找他還債,他恐怕早已經把這事給忘記了。

「師侄都這麼大的人了,在外面遊歷得好好的,你們就不要瞎操心。」女長老站起身,「一個個婆婆媽媽的,像什麼劍修。」

「我們也都是在擔心桓宗的身體。」松河道,「把那個藥方送給無名真人是個很不錯的選擇,若是他真的能夠發現替代的藥材,我們也不用擔心找不齊藥方上需要的藥材。」

「以無名那古怪的脾性,任哪個大宗門弟子去拜訪也都不會留顏面,師侄竟然在他那裡拿到了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女長老聽過很多有關無名真人的怪癖,師侄絕對不是受他待見的那一類。

在座諸位劍修想,或許無名真人並沒有傳言中那麼怪異呢?只是外面的人以訛傳訛,才傳出這樣的謠言。

金岳聽著他們的討論,沒有告訴他們雲華門給徒兒送了三片鮫人鱗,不是他不相信他們,而是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雲華門以如此低調的方式把鮫人鱗送出來,說明他們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宗門裡曾有過鮫人鱗。

雲華門如此慷慨,這份恩情他卻不能忘。

兩天後,雲華門再次得到琉光宗贈予的大筆謝禮,這次是打著恭喜箜篌成功渡劫的旗號。大宗門之間,若有弟子天分格外出眾,確實會有交好的宗門派人來慶賀,但是琉光宗的這份賀禮實在太重了,重得讓雲華門峰主們懷疑琉光宗靈石法器多得沒地方放,所以把漏到門縫外的東西全送到了他們這。

「不用多想,既然是琉光宗金宗主自掏腰包送的東西,那我們就好好接著。」珩彥對這堆厚禮毫不意外,讓勿川把東西都搬進了宗門的藏寶閣。

等金岳帶著徒弟離開,幾位峰主互相對望一眼,宗主好像猜到些什麼,卻不打算告訴他們。難道他跟金宗主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靈石交易?

真沒想到啊,琉光宗金岳如此正直的人,也能幹出這種事來。不過找誰合作不好,幹嘛要找他們雲華門,這考慮得也太草率了。

轉頭見忘通一臉深沉坐著,也不開口說話,青元就多嘴問了一句:「怎麼,你難道有什麼高見?」

「那是琉光宗送給我徒弟的賀禮,是不是該我收著,掌門師兄怎麼能拿走?」忘通痛心疾首道,「你們說我該不該把東西要回來?」

青元:「……」

「你還是閉嘴吧。」他剛才為什麼要多這句嘴,賤得慌?

琉光宗弟子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那高傲冷漠的樣子,引得新弟子頻頻偷看,尤其是當白袍劍修跳上飛劍那一刻,有小師妹輕聲嘆道:「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真好看。」

「這句話……是來形容男人的?」歸臨忍不住道,「琉光宗的人,最近好像常常來我們宗門?」

「用來形容美色的話,不需要分男女,我不歧視男人。」小師妹搖頭嘆息,「可惜琉光宗的劍修好看是好看,那身氣質太冷了,我有些受不了。」

說得好像你受得了,人家就能看上你似的。歸臨就知道自己後面說的話,根本不會引起這些同門的關注,拿著劍沉默離開。走在白玉長廊上,他抬頭看著正殿方向,若有所思。

修真界第一大宗門琉光宗,給雲華門送禮,這本就是件極其怪異的事情,更別提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上門兩次。難道是琉光宗對雲華門有事相求?

「歸臨,快過來,今天中午有你喜歡吃的菜,遲到就只剩湯底了。」胖乎乎的高健演站在遠處朝他揮手,「我們先去佔位置。」

看著他們匆匆離去的背影,歸臨十分懷疑,在這種環境下長的弟子,以後能有什麼用?心裡很嫌棄,歸臨腳下卻沒有停,朝著高健演等人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從宜城到雁城,要渡過一條又長又寬的河,對於築基期以上的修士而言,渡過這條河十分容易。但是普通人,卻要靠著船舟過河,當地水性好的百姓,便在河岸邊停了渡船,賺些過河錢。

渡船並不大,每艘船最多坐十個人,船夫們穿著厚實,拿著渡桿的手黑黝黝的,就像是開裂的老樹皮。這裡宜城到雁城的必經之路,所以船夫們並不缺生意,不過看到箜篌他們從馬車上下來時,他們還是有些失望。

一看著三人的打扮,就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自然也用不上渡船。

有機靈的船夫招呼著其他路人,很快就湊齊一船人。好在這裡的水流並不急,所以用撐桿在江岸上用力一撐,船便會緩緩往江中游去。

普通人之間,銀子與黃金也是流通貨幣,玉幣與靈石對他們而言是稀罕之物,至於比靈石更值錢的紫晶,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

林斛在馬兒頭上輕輕拍了幾下,馬兒便騰空而起,腳踏祥雲拖著馬車從江面上飛了過去。箜篌這才發現,原來這兩匹馬不是普通的馬,而是能飛上天的馬,沒想到連馬界也講究深藏不漏。

由於桓宗與箜篌不知道坐渡船是什麼感受,林斛只能去找個船夫,包下一艘船讓這兩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年輕人,體驗一下在烏篷船上晃來晃去的感覺。

烏篷船里的長凳,被來來往往的渡客坐得油黑髮亮,船底有厚厚一層污垢,不知被多少人踩過,已經看不出木船原本的顏色。

林斛見桓宗站在床頭沒有進來,用清潔咒把船艙打掃乾淨,在長凳上墊了好幾層錦緞,才道:「公子,箜篌姑娘,進來吧。」不是很好奇想坐船,站在船頭幹什麼?

「好呢。」箜篌在江邊跟船夫閑聊,問他一天收入如何,到了江面結冰時怎麼辦。船夫平時哪有機會跟女修士說話,箜篌問什麼就說什麼。他那張經過風吹日晒的臉,黑里透著紅,只怕箜篌此刻問他江水裡有沒有魚,他都會跳進水裡給她抓一條上來。

見到箜篌上船,他解開套船的繩索,跳到船上才發現的烏篷船此刻乾淨得像是新做出來的一般。剛剛短短一會兒時間,發生了什麼?

真不愧是仙人手段,可以把舊船變新船,等會兒他要不要把包船的錢還給他們,就當是感謝費了。

江風吹來,船夫趕緊身上的衣服,搖起漿來。烏篷船在江面上晃動著,箜篌覺得這跟採蓮詩上描寫的差別太遠了,烏篷船里又窄又悶,一點都不適合觀賞江面景色。

「箜篌姑娘若是覺得不舒服,我那裡有艘飛舟法器,在水面上能夠化作畫舫,不僅穩當還能觀賞景色。」林斛一眼便看出箜篌不太適應烏篷船里的環境,就連自家公子綳著的嘴角,似乎也微微往下垂了些許。

所謂葉公好龍,大約便是如此了。

箜篌轉頭看向船篷外,用力划著船槳的年輕船夫,搖了搖頭:「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有始有終,法器就算了。」

林斛看桓宗,桓宗也微微搖頭。

他無奈嘆氣,由他們折騰去吧。

船至江心,水流越來越湍急,船身也晃動得更加厲害,箜篌掀起船篷中間只有腦袋大小的帘子朝外望去,皺起了眉。

「有人落水了?」林斛也聽到了尖叫聲,很快呼救聲也傳了過來。

「我去看看。」箜篌走出船艙,船夫看到她出來,疑惑不解道:「仙子,你……」

箜篌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凌空甩出飛劍,踩到飛劍上朝呼救的方向趕去。在江對岸不遠的地方,剛才先行離開的船大半都已經陷入水中,因為天氣冷,所有人都穿得厚實,一入水便沉得游不起來。

「救命!救命!」一個婦人單身攀著半沉的船舷,手裡抱著一個三四歲大小的孩子,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臉被凍得發青。

看到箜篌飛在半空中,婦人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仙子,求仙子救救我的孩子!」她拚命舉著手中的孩子,明明寒冷的江水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但是在看到箜篌的那個瞬間,她彷彿爆發出巨大潛力,竟把孩子舉了起來。

箜篌往江面扔出一艘玉舟,手中的袖子幻化成長綾,捲起孩子把他放到玉舟上,再揮手把江水中的所有人都卷到了玉舟中。

「多謝仙子,多謝仙子。」被救的人面色凍得發白,卻顧不上喊冷,全都跪在船上向箜篌道謝。就連剛才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孩也不敢再哭得太大聲,抽噎著被他母親按著磕了一個頭。

看著他們如此誠惶誠恐的模樣,箜篌嘆口氣,從收納戒里找出一件她剛來修真界時穿過的兔毛披風,扔到了婦人懷中:「孩子身上濕透了,把他衣服脫了,暫時先裹著這個。」

「謝謝仙子,謝謝仙子。」婦人重重磕了幾個頭,看著披風上雪白無瑕的兔毛,婦人把手在她濕漉漉的衣服上擦了好幾下,才小心翼翼給孩子換上。

「箜篌,我這裡有不曾用過的被子。」桓宗踩在飛行法器上,來到箜篌身後,「讓他們暫時先圍著。」普通人肉身凡胎,冷得太厲害可能會死。

把被子往玉舟上一扔,桓宗也不等他們給自己磕頭,揚手讓玉舟劃過江面,落在了陸地上。從驚恐中回過神的人們這才緩過神,有人嚎啕大哭,也有人不住的道謝。

箜篌收回飛舟,這是午陽峰裴懷長老親手煉製,送給她的築基禮物,因為太漂亮,她一直都沒捨得用過,沒想到第一次使用,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玉舟飛到她手上,變換成樹葉大小的小船,箜篌倒出裡面的水,用手帕擦乾淨裡面的水,才放回收納袋裡。她不敢用清潔咒,萬一這件法器對清潔咒過敏,被她弄壞了怎麼辦?

回身看了眼還在江中心划著的烏篷船,箜篌嘆氣道:「看來我們今天體驗不完泛舟江上了。」

「沒關係,以後有機會再試。」桓宗立即道,「現在回馬車上吧。」

「好。」箜篌點頭,兩人極有默契的不提他們還可以飛回去這件事,堅決不能讓對方發現自己說話不算數,坐烏篷船一點都不好玩。

等桓宗與箜篌離去,江面上其他人才七手八腳把受到驚嚇的落水者扶起來,住在附近的村民把他們帶回了自己家中,讓他們避避寒。

村長看著他們圍著火堆喝下了薑湯,感慨道:「你們運氣好,遇到名門正派的弟子了。」不然這種天氣掉進江水中,下場只有一個死字,他們江岸上的人,就算水性好,也不敢跳進水裡救他們。

「那位仙子叫箜篌,」抱著孩子的婦人道,「我聽到那位仙長這般喚她。」

「箜篌?」村長摸了摸被救小孩的頭頂,「這份恩情,可別忘了。」

小孩拽緊對他而言有些寬大的兔毛披風,默默點頭。抱著他婦人在江水中沒有掉一滴淚,現在抱著他卻哭個不停,「幸好有那位仙子,幸好……」

雁城又被稱為水城,它的地理範圍內,有好幾條大大小小的河流。都說水多的地方養人,雁城的兒郎與姑娘相貌十分出眾,歌舞也是當地一絕,每到百花盛開時,就連很多修士都會來這裡賞花賞歌舞。

箜篌他們乘坐的馬車剛到城門口,護衛就把他們攔了下來,直到看完他們三人的命牌,才准予放行。途徑好幾個城市,雁城是檢查得最嚴格的城市,就連雲華門所在的雍城都比不上。

「請仙長見諒,因雁城百姓多河流多,所以我們對來訪的外客檢查得嚴格了些。」護衛朝林斛拱手道,「耽擱仙長的時間了,請進。」

「應該的。」林斛淡淡點頭,趕著馬車進入了雁城大門。一千多年前邪修鬧事,有邪修往雁城的河道里投毒,幸好當時和風齋的掌門為人嚴謹,派門下弟子一直守在河流上中游,時刻監測水中是否被人投毒,不然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

儘管此事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和風齋仍舊保持著每日監測三遍水源的習慣,對過往行人身份審查得也很嚴格。林斛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雁城這麼多百姓與修士,若是哪條河出了問題,付出的代價都是巨大的。

「我是正正經經的修士,你們憑什麼攔著?不要以為你們和風齋的狗腿子有琉光宗撐腰,就看不起我們這些散修了。」

林斛皺了皺眉,停下馬車往後面的大門看去,這麼兩句話,可是牽扯進了三方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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