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成為闇血族之前就是扶桑大內高手的宗宣禾,輕而易舉地以一手扣住她的脖子,將她釘在牆上。
「這就對了,你想必是來找回你的劍吧?」宗宣禾舉起黑冰,歪著頭,在白蓉和黑冰之間來回打量,「當年你的這把破劍,可是害我吃了不少苦頭啊……」
他說著,舉起劍,「聽說這把劍是專門用來對付公爵的?不知道用在你身上又如何?」他將黑冰刺向白蓉的腹部,幾乎發狠地,想將她和她的劍一起釘在牆上。
「砰」!不知什麼東西砸中宗宣禾的腦門,那一下沒能把他腦袋砸出個洞來,宗宣禾只是瞥向滾到牆邊的一隻木盒子,原本可能是用來盛放某個拍賣品。
「放開她!有本事沖著我來!」小胖渾身顫抖地道,那模樣讓宗宣禾覺得滑稽得很,當下不再理會已經猶如將死的蝴蝶被他釘在牆上的白蓉,緩步走向胡小胖。
七歲的胡小胖,腳下已經出現一攤水,有汗水和便溺,但他還是死命地挺起胸站在這個惡魔面前。
「小鬼,你在向我宣戰嗎?」宗宣禾大笑,「我戳死你們這種以為勇氣能戰勝一切的弱者,不比戳死螞蟻困難,但卻比玩弄螞蟻快樂多了!」說著,果然就如同玩弄獵物一般,威嚇性十足地十指大張撲向小胖。
但那不是虛張聲勢,他的十指掐進了活生生的肉里。
卻不是小胖。
胡一把不知從哪裡衝出來,撲倒了小胖,用自己的身子緊緊地包住他。
小胖瞪大眼想喊出聲,嘴巴卻被壓住。
胡一把身體因為被戳出十個血洞不住抽搐,但他仍是緊緊抱住小胖,在他耳邊低聲道:「裝死……裝死就……沒事……了……別……別說話……」
宗宣禾怎可能放過胡一把,惱怒地扒下了他背部大半塊肉,那男人仍是動也不動地抱住兒子。
「裝死……記得……」直到斷了氣,胡一把也沒有放開雙手。
胡小胖咬住唇,不敢哭出聲音,他聽得見!聽得見那惡魔般的男人對父親殘忍的凌遲。
明明什麼都不會的自己,為什麼要逞強?他好後悔!
白蓉也聽見了,聽見小胖的怒吼。
她雙手握住黑冰的劍柄,卻無法拔出它。
對不起,小胖!都怪我沒用……
白光一閃,化為銀狼的白蓉掙脫了箝制,兇猛地撲向背對著她,毫無防備的宗宣禾,她的利爪刺進他的身體,在他來得及做出反抗以前,發狠地咬住他的頭,然後狠力扯下它,黑色鮮血,墨一般噴飛!
餘下的闇血族完全不是銀狼的對手,儘管他們想合力制伏銀狼,但在凌霄趕到后也已毫無勝算。
凌霄心驚膽戰地看著銀狼雪白的毛皮上滿是鮮血,最怵目驚心的是腹部那道皮開肉綻的傷痕!
但銀狼見到凌霄,只是在他身前坐下,有些疲累地垂下腦袋,還悄悄地,害羞地,偷偷親了他一眼。
也許是心有靈犀,又或許是這一刻他依舊猜到這笨蛋在想什麼,凌霄眼眶泛紅,胸口悶悶地疼著,卻仍是伸出手在銀狼頭上拍了拍,「沒事了,你……你做得很好。」
「咕嗚……」銀狼舔了舔他濕潤的眼角,將腦袋靠在他肩上,接著白光籠罩住全身。
下一瞬,受傷的白蓉渾身赤裸地躺在他懷裡,當下凌霄只能忍著淚,脫下身上外袍包住她的身子,讓她在他懷裡休息。
白蓉終於想起,這個懷抱,她原來等了八年哪!
滾著銀白貂毛邊的大紅披風,拂過滿地血腥,銀白毛色卻始終潔白無瑕。
血戰一夜,地上的屍首有月獠族,有闇血族,以及更多的與他們千年宿怨無關的凡人。
萬有樓中央,十丈高的瞭望台上,無可避免的也經歷了一場殊死戰,雖然戰鬥的主人翁已離去,或者已經墜樓而死,這上頭只剩未乾的血跡。
何世嘆登上瞭望台頂,倚立攔桿之側,這夜明月當空,萬丈紅塵的燈火也無法掩蓋它亘古的凄清與倨傲。
夜風捲起了他的披風與長發,長睫掩去眼底的笑意,看著禁衛軍包圍萬有樓。當鐵牆重啟,禁衛軍湧進萬有樓,只不過那些致命的敵人已經幾乎被解決,而攻入萬有樓的禁衛軍優先救出位高權重的貴賓,然後讓後面的府軍清場。
這個世界在他沉睡時,已經變得如此繁華又紛擾,而且,似乎多了不少不速之客。
何世嘆那詭異的笑容,半是惡意,半是趣味,「好囂張的外來者。」
禁衛軍包圍了萬有樓,但凌霄等人已經在凌曦的安排下,先一步回到昭寧公主府。
「她的傷口復原力十分驚人,」這就是月獠族的能力!化身為銀狼,雖然等於是強行將黑冰利用巨大化的身體彈出,加重了傷勢,但也讓傷口神速的癒合。
「我讓府里的女醫先為她包紮了,過兩天再讓御醫過來給她看看吧。」
「謝了。」
「自家兄弟,說什麼謝呢!」凌曦說著退出房間,讓他們小兩口獨處。
凌霄進到房內,白蓉醒著,整個人窩在棉被下,只露出一對眼睛看著他,他當下也沒有多想,在她床邊坐下。
棉被下,恢復記憶的白蓉——或者該說是雪影,小臉漲得通紅,但是仍沒忘記她眼前最惦掛的一件事,「小胖呢?」
「他沒事。阿曦把他安頓在你對面的院落,有人照應著。」
雪影放心了。
一陣不知所措的沉默,凌霄見她一直抓著被子,以為她怕冷,想起身去添炭火,雪影卻拉住了他的手。
「我去添炭,你睡吧,我會在。」他沒有多想地便做出保證。
雪影卻搖頭,將紅蛋似的臉更努力縮進棉被裡,「對不起!」
凌霄一陣莫名所以,愣了好半晌,才道:「如果你是想對自己擅自跑到天京來向我道歉的話……我會考慮只扣你半年薪餉。」
這句話總算讓雪影又露出眼睛看向他,「凌哥哥……」
不是老閱,而是凌哥哥。
「你……」凌霄臉上閃過好幾種神色,尷尬、震驚、欣喜、惱怒……太多太多,事到如今,他都不曉得自己為何這麼放不開。
「對不起!」察覺到凌霄已經明白她恢復記憶,雪影又躲進棉被裡,可小手仍是抓緊他的手不放。
這樣搞得他很沒立場對她發脾氣啊!
但又為何要發脾氣呢?
在他獨自上京的一路上,他曾想過,他究竟是氣雪影,還是氣她的行為?
他想,他是惱她的。
但為何惱她呢?這又困擾了他好幾天,直到他差一點在天京撞上黃蔓珠,他突然想,如果當年睡他的人不是雪影,是別人呢?比如黃蔓珠?
他發現換成誰都讓他不舒服。他氣雪影,只是氣她不告而別,氣她當縮頭烏龜,讓他縱有滿腔複雜到極點的情感,卻沒有對象宣洩。
也許他氣的就只是她「睡后不理」!
「為什麼那麼做?」他只好無力地問。
「因為……」她囁嚅了半天,好像說了什麼,又好像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