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入榮府「玉」生非(下)
只見白紗緩緩來到賈母面前,取出了一小匣子,遞於賈母,道:「老太太,這是來前老爺吩咐交與老太太的。(www.16kbook.com)老爺說,格格在這隻盼老太太多費心。這五千兩權當格格與我們在這的一年生活使費,請老太太交與官中。此後每年老爺皆會派人送來。只請老太太切莫委屈了姑娘。」
白紗一席話說得賈府眾人神色各異。她不僅表明黛玉來此不是白吃白喝的,亦表明不弱於你賈家。一句格格更是提醒了賈府眾人,黛玉雖是晚輩,但是身份卻比你賈府尊貴。
「雪雁,爹爹何時與你說的。我怎的不知?」雪翎故作疑惑。
「臨行前,老爺特特吩咐的。」
「定是你大驚小怪了。爹爹知老太太是我外祖母,這裡是我舅舅家。我不會有甚委屈,不過是白囑咐你們罷了。你倒是當真來說了。也不嫌臊得慌。」
「玉兒別惱。你爹爹僅你一女,擔憂亦是常理。她做奴才的的也不過盡職罷了。不過這錢還是玉兒收著吧。外祖母養個玉兒還是養得起的。」
「還是外祖母收下吧。這是爹爹給您的。何況玉兒對這些最是不會了。放我這豈不白揮霍了。」
「如此還是由外祖母替你收著吧。日後你的一切開銷由外祖母這支去。即便用了官中的亦不妨事,算外祖母這一房的即可。」
「一切都有外祖母做主。」雪翎聽得賈母之言,不由暗道:好個老狐狸,明明五千兩足以養活好幾個黛玉了,竟還說出此等話來,暗示本君仍是賈家在養,真是可惡。
后雪翎提出要先去拜訪兩位「舅舅」,賈赦之妻邢夫人忙說自己帶了雪翎過去。
去了賈赦那邊,賈赦說了連日身上不好,見了彼此倒傷心,暫且不忍相見。雪翎便推了邢夫人的留飯告辭去見賈政了。誰知賈政不在家,便與王夫人聊了幾句。
直至一個丫鬟來回:「老太太那裡傳晚飯了。」王夫人才攜雪翎往賈母房中而去。
途中見三間小小的抱廈廳,北邊立著一個粉油大影壁,後有一半大門,小小一所房室。
王夫人笑指於雪翎道:「這是你鳳姐姐的屋子,回來你好往這裡找他來,少什麼東西,你只管和他說就是了。」
進得賈母房中,眾人見王夫人來了,方安設桌椅。賈珠之妻李氏捧飯,熙鳳安箸,王夫人進羹。賈母正面榻上獨坐,兩邊四張空椅,熙鳳忙拉了雪翎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雪翎假意推讓了一番。
賈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們不在這裡吃飯。你是客,原應如此坐的。」雪翎方告了座,坐了。
賈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個告了座方上來。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邊丫鬟執著拂塵,漱盂,巾帕。李,鳳二人立於案旁布讓。外間伺候之媳婦丫鬟雖多,卻連一聲咳嗽不聞。寂然飯畢,各有丫鬟用小茶盤捧上茶來。早見人又捧過漱盂來,雪翎照樣漱了口。盥手畢,又捧上茶來,這方是吃的茶。
見此景,雪翎只得嘆:繁瑣,奢侈,又不見惜福養身,反不若真正貴胄之家。
賈母打發了王夫人等人,只留幾個姐妹說話。
一語未了,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
雪翎心中正疑惑著:這個寶玉倒不知是不是真如外界所言是個只知與內幃廝混的蠢物。心中想著,忽見丫鬟話未報完,已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頭上戴著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絛,系著一塊美玉。
雪翎一見,便吃一大驚,心下想道:「竟是那神瑛侍者!虧得來的不是玉兒,不然豈不真的還淚而歸了!」
只見這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便命:「去見你娘來。」寶玉即轉身去了。一時回來,再看,已換了冠帶:頭上周圍一轉的短髮,都結成小辮,紅絲結束,共攢至頂中胎髮,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仍舊帶著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綾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越顯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賈母因笑道:「外客未見,就脫了衣裳,還不去見你妹妹!」
寶玉早已看見多了一個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媽之女,忙來作揖。廝見畢歸坐,細看形容,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賈母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面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
賈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寶玉便走近雪翎身邊坐下,又細細打量一番,因問:「妹妹可曾讀書?」
雪翎未開言,只是往旁挪了挪,方道:「不曾讀,只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
一旁白紗故意與雪翎咬耳朵,道:「格格,長公主曾教導禮儀之家最是注重男女授受不親嗎?怎的表少爺竟是與格格同座。」
「快休得胡言了。許是京中隨的滿族文化,你我不知罷了。公主姐姐不愛留於京城,她不知亦是有的。」
雖是耳語,房內眾人卻是聽的清清楚楚,不由得一片尷尬。對白紗所提的公主更是好奇,畢竟當朝的長公主只有那神秘的雪玉簪主人。眾人雖好奇但亦不貿然相詢。
寶玉無所覺又道:「妹妹尊名是那兩個字」
雪翎便說了名。寶玉又問表字。雪翎道:「無字。」
寶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顰顰』二字極妙。」
雪翎一臉為難,看了看眾人,道:「多謝表哥好意,只家父尚健在,不敢有勞二表哥。」
眾人有的不悅雪翎拒絕,有的不屑寶玉之無禮。
寶玉亦不在意,又問雪翎:「可也有玉沒有?」
眾人不解其語,雪翎忖度著因他有玉,故問我有也無,又思及此人最是痴狂,因答道:「我沒有那個。想來那玉是一件罕物,豈能人人有的。」
寶玉聽了,登時發作起痴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罵道:「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嚇的眾人一擁爭去拾玉。
賈母急的摟了寶玉道:「孽障!你生氣,要打罵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寶玉滿面淚痕泣道:「家裡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這們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
賈母忙哄他道:「你這妹妹原有這個來的,因你姑媽去世時,捨不得你妹妹,無法處,遂將他的玉帶了去了:一則全殉葬之禮,盡你妹妹之孝心,二則你姑媽之靈,亦可權作見了女兒之意。因此他只說沒有這個,不便自己誇張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還不好生慎重帶上,仔細你娘知道了。」說著,便向丫鬟手中接來,親與他帶上。寶玉聽如此說,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別論了。
而雪翎只與一旁假哭看戲,感嘆賈母之溺愛生生毀了神瑛侍者之靈根。
一大丫鬟名襲人的見雪翎與一旁哭泣,忙上前問道:「姑娘可是嚇到了?」
白紗道:「我家格格正在傷心呢。才來就惹了你家哥兒的狂病,倘或摔壞了那玉,叫格格怎生賠罪?」
襲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將來只怕比這個更奇怪的笑話兒還有呢!若為他這種行止,你多心傷感,只怕你傷感不了呢。快別多心!那玉奇著呢,來日里我拿與姑娘瞧瞧。」
雪翎見襲人無甚奴婢樣,心下已是有所悟。怕這亦是個不安份的。又見那廂賈母似是有所覺。便不再與襲人糾纏,襲人亦忙回去侍候寶玉去了。
當下,奶娘來請問雪翎之房舍。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里,把你林姑娘暫安置碧紗櫥里。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
寶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
雪翎聽得心中不悅,慢說要她住男子方住過的房舍,竟還想同居一處,心下更是厭惡賈府。
白紗看出了主子的神色不對,忙故作疑惑地問道:「老爺不是說老太太甚是想念格格,才接了格格來。怎的竟是連房舍都未曾備下。先生亦曾言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啊?看來真是京中規矩與江南大不同,我還是多學學的好。」
賈母剛想說:「也罷了。」聽得此言,臉色甚是難看,又見雪翎亦是一臉疑惑。未免雪翎等人瞧低了自家規矩,忙改口道:「不妥不妥,還是叫鳳丫頭著丫鬟婆子收拾了我院中東面的耳房與玉兒住吧。挪來挪去亦是不便」賈母又見雪翎所帶之人老的老,小的小,恐雪翎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者改名為紫鵑送與了雪翎。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盥沐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洒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
稍晚,雪翎打發人與賈府上下人等皆送了見面禮,無一遺漏。不願留下一絲話柄與人。
次日一早,雪翎按規矩前往賈母房中請安。恰聽的王夫人之妹薛家太太亦帶著兒女入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