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眾女探釵可卿病
王夫人見賈母發話了,只得唯唯諾諾應和著。(www.16kbook.com)又見寶玉並不曾與她們姐妹在一處,心便放下了大半。且不說事後王夫人吩咐了寶玉房中的下人,以後不得讓寶玉落單了。
且說寶玉因想著近日寶釵在家養病,不曾見過,便去了梨香院探望。寶玉來至梨香院,先去向薛姨媽請了安,后才去裡間見寶釵。
寶玉掀簾入內,只見寶釵一副家常打扮,坐在炕上做針線。寶玉一面打量寶釵,一面問:「姐姐可大愈了?」
寶釵抬頭見是寶玉,忙起身答道:「已經大好了,多謝寶兄弟記掛了。」說著,讓他炕上坐了,又命鶯兒斟茶去。一面又問老太太太太們安,還有眾姐妹嫂子們可好。寶玉一一答了。
寶釵亦是打量了寶玉一番,見其胸前的帶著那塊落草時銜的寶玉,便道:「素日里總說你這塊玉,倒未曾細瞧過,今日我倒要細細鑒賞一番了。」說著便湊近了來看。寶玉亦湊了過去,摘下玉來,送到了寶釵手內。
寶釵托與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正面上書: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寶釵與口內細念了幾遍,只聽得鶯兒在後面「咦」了一聲。
寶釵回頭向鶯兒笑道:「你怎的還不倒茶去?在這裡發什麼呆?」
「我不過聽得這兩句話倒像與姑娘項圈上的話是一對兒才留了一會兒罷了。」
寶玉一聽,忙笑問:「原來姐姐的項圈上亦是有字的,說不得也得與我瞧瞧了。」
「你別信了她混說的話,那有什麼字呢?」
「好姐姐,你瞧了我的,怎能現與我藏私呢?」
寶釵被纏不過,只得取了項圈與他瞧。正將黃金燦爛的瓔珞遞與寶玉,忽聽得外面人說:「姑娘們來了,我家姑娘正在裡間呢。」話音未落,只見三春與雪翎已掀簾走了進來。
見寶玉也在,雪翎以帕掩唇,笑道:「我早說了今日來得不巧的,偏你們不信。」
寶玉等忙起身讓坐。寶釵笑問:「這話怎麼說?」
「早知他在,我們便不該來了。」
寶釵更是不解,問:「我更不知何意了。」
「要來我們都來了,要不來又是一個都不來;不若今日他來,明日我們來,如此姐姐日日有人來陪著,不至太冷落,亦不至太過熱鬧了。」
「正是呢,原我們亦該錯了開來才是。」探春接道。
「來都來了,你們還多說什麼呢。二哥哥,你手上拿的什麼呢?」惜春瞧見了寶玉手上的金鎖,問道。
「是寶姐姐的項圈呢。聽說上面有字與我玉上的是一對,故而借來瞧瞧。」
「可是真的,我們亦要瞧瞧才是。」
眾人圍著寶玉,細看寶釵的金鎖,只見上面確有八個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寶玉亦是念了幾遍,又與自己的連著念了幾遍,笑道:「姐姐這上面的字與我的連起來倒真是一對呢。」
雪翎聞言,笑道:「說不得就是預示了什麼緣份呢?」
「林姐姐,什麼緣份?不過兩句話罷了。」
「說不得我們未來的寶二嫂子就靠這兩句話來找了呢。」說完,雪翎直瞅著寶釵笑。
寶釵聞言,「唰」的滿面通紅,羞得撲向雪翎,直道:「我叫你貧嘴,瞧我今日不撕了你的嘴。」
「姐姐可是惱羞成怒了?」
「好你個林丫頭,半點規矩都沒有。身為閨閣女子,竟是……竟是隨意議論終身大事。很該多讀些女誡一類的書才是。」
「我不過就白說了句寶二嫂子,怎是議論那什麼事?姐姐可是編排我呢。」
「就你這張嘴最是厲害,真真不饒人。」
眾人笑鬧一會兒,又在梨香院吃過茶方各自散了。獨寶玉又留下吃過飯喝了些酒方回,回去又因其乳母吃了他著人送給丫鬟晴雯的包子,喝了他叫丫鬟茜雪沏的茶鬧了一頓。後來在他房中眾丫鬟的勸說下方才消停。
日子就在姐妹們一日日的笑鬧中過去了,雪翎雖不喜賈府一干人等,但是對這些個姐妹倒是真心喜歡。
一日,忽聞的秦氏病了,雪翎原想過去探望,但是又尋不到好的理由,只得問風之精靈秦氏之狀況。
風之精靈道寧府正在尋找好的大夫給秦氏瞧病。觀寧府眾人神色談吐,似乎秦氏真的只是病了。
雪翎細細推算,也知秦氏之劫未到,便要白紗去通知了龍四,尋個好的大夫來。
且說那廂寧府因賈敬壽日將近,恰秦氏有得了病。賈珍夫婦皆是焦急的不得了。那日賈珍回府來,尤氏問了給秦氏尋醫之事。賈珍回道:「剛與馮紫英遇見了,閑聊了幾句,說到了媳婦之病。馮紫英說他有一個幼時從學的先生,姓張名友士,學問最淵博的,更兼醫理極深,且能斷人的生死。近日剛巧有事上京來,正住在他家呢。」
「這麼看來,竟是合該媳婦的病在他手裡除了亦未可知。」
「我已差人拿我的名帖請去了。今日倘或天晚了不能來,明日想必一定來。況且馮紫英又即刻回家親自去求他,務必叫他來瞧瞧。等這個張先生來瞧了再說罷。」
尤氏聽了心中甚喜,又問:「後日便是太爺的壽日,可該怎麼辦?」
「我方才到了太爺那裡去請安,兼請太爺來家來受一受一家子的禮。太爺不願來,只叫我們在家中備了酒席款待親戚們。因此你且叫來升來,吩咐他預備兩日的筵席便罷了。」
尤氏便叫人叫了賈蓉來吩咐了賈珍剛說的事。賈蓉一一答應著出去了。正巧遇見了方才去馮紫英家請那先生的小子,聽他回了那先生說因今日已有些勞累,明日再來府上看脈。后又吩咐了來升備筵之事,來升領命而去自是不提。
次日午間,有小子回道:「請的那張先生來了。」
賈珍遂延入大廳坐下,又命人沏了茶來。幾人閑話一番,待秦氏那邊的人來回裡面請了大夫進去。賈蓉才請了張先生進去。
到了內室,只見幾個媳婦侍候在旁。賈蓉原要與大夫說說病症,但是那張先生只說要先看脈在請教病源。
於是家下媳婦忙給秦氏捧來大靠枕靠著,有給秦氏拉著衣袖,露出手脈來。先生方伸手按在右手脈上,凝神細診了片刻,方對賈蓉說道:「我們外邊坐吧。」
「看得尊夫人這脈息:左寸沉數,左關沉伏,右寸細而無力,右關需而無神。其左寸沉數者,乃心氣虛而生火,左關沉伏者,乃肝家氣滯血虧。右寸細而無力者,乃肺經氣分太虛,右關需而無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氣虛而生火者,應現經期不調,夜間不寐。肝家血虧氣滯者,必然肋下疼脹,月信過期,心中發熱。肺經氣分太虛者,頭目不時眩暈,寅卯間必然自汗,如坐舟中。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飲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軟。據我看這脈息,應當有這些癥候才對。或以這個脈為喜脈,則小弟不敢從其教也。」
一旁侍候秦氏的婆子們一聽皆道這先生可是奇了,怕是大奶奶這回真能治好了。
「依我看來,這病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的葯看,若是夜裡睡的著覺,那時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據我看這脈息: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聰明忒過,則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則思慮太過。此病是憂慮傷脾,肝木忒旺,經血所以不能按時而至。且用用我開方子看看吧。」
又過一日
賈敬壽辰之日,寧府備了筵席,榮府眾人亦是去了。飯畢閑話間說起了秦氏,鳳姐因於秦氏素日交好,便回了王夫人往秦氏房中去了。
進了裡間,見秦氏靠卧在床上,整個人瘦不伶仃的的,很是可憐。忙呼道:「我的奶奶!怎麼不過幾日不見,竟是這般瘦了?」
秦氏拉了鳳姐坐下,強笑道:「這都是我沒福罷了。有了這般好的人家,卻是享不得了。」
「那日不是請了個好的先生么,怎還是不好?」
「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嬸子,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挨日子罷了。」
「若你總這般想著,病那裡能好了。且放寬了心才是。」
二人有閑聊了些體己話,鳳姐才回王夫人那邊去。
此後鳳姐時常過來看望秦氏,秦氏之病亦是時好時壞。賈珍等人好不焦心。
賈母等人亦是時常派人去看,回來的都說不見好亦不見壞。
來年初二日,鳳姐又去看了秦氏,只見秦氏更是消瘦了。出來便同尤氏商議著,秦氏怕是不好了,後事也該料理料理了。
尤氏只道暗中已是預備了,只一件事那棺木暫且不得好的。又囑咐與老太太回話時小心著點,可別嚇著老人家。
鳳姐應著,回去向賈母回話了。
「蓉哥兒媳婦請老太太安,給老太太磕頭,說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罷。他再略好些,還要給老祖宗磕頭請安來呢。」
「你看他是怎麼樣?」
「暫且無妨,精神還好呢。」
賈母聽了,半晌不語,后又揮手叫鳳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