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姊妹行令釵黛斗

第四十章 姊妹行令釵黛斗

皓魄當空寶鏡升,雲間仙籟寂無聲;

平分秋色一輪滿,長伴雲衢千里明;

狡兔空從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

靈槎擬約同攜手,更待銀河徹底清。(www.16kbook.com)

----《中秋》

中秋佳節,賈府一應本家旁支子弟皆到齊,賈母亦請了軒鈺黛玉並湘雲來。

賈母正房的嘉蔭堂前月台上早已擺下了祭桌,焚著斗香,秉著風燭,陳獻著瓜餅及各色果品。院中月明燈彩,人氣香煙,晶艷氤氳,不可形狀。地下鋪著拜毯錦褥。

眾女眷立於賈母身後,等著拜月。只見賈母盥手後接過鴛鴦手中的香,拜了三拜,插在桌上的香爐內。余者皆隨之。

因來的人數眾多,宴席一應擺在了建於山脊上的大廳里。待賈母等拜祭過月神后,方由鴛鴦等攙著步上山去。山上廳中,賈政賈赦早已領著一眾子弟在門口迎接。

為了便於賞月,桌椅列於廳前平台上並平台下的院內,又用幾架大圍屏隔作兩間,一側女眷,一側爺們。凡桌椅形式皆是圓的,特取團圓之意。本家之人聚在平台之上,旁支依次坐於下方。

這一夜的繁榮迷花許多人的眼睛,卻讓林家兄妹更加清楚地意識到賈府的親情淡薄。

今夜的繁榮若無從林家帶走的銀子,只怕是難以實現。可是他們卻是理所當然地享受,還擺出一副施恩者的嘴臉。就連那自稱最疼愛母親的賈老太太也只惦念著她的風光,絲毫不顧及林家兄妹現在尚在孝中,這等團圓之日對他們而言應是何等的傷悲。

林家兄妹心寒之餘,倒也同情起這起子不知居安思危的紈絝子弟了。

一時間此處杯光盞影,笑語不斷。賈母更是興起,令眾人擊鼓傳花。若花到誰手中,便飲酒一杯,限韻賦詩一首。

旁系的皆道不敢獻醜,賈母便只讓在自己這桌傳。先從賈母起,從左往右依次是軒鈺賈赦賈珍賈璉賈蓉賈蘭賈環寶玉賈政圍坐一桌。因女眷們在屏風另一側,便不算在內。

鼓聲兩轉,恰巧在寶玉手中住了,只得飲酒一杯,等著賈母限韻。此時寶玉心中甚是坎坷,因賈政在座,唯恐挨罵。

賈母笑道:「即言中秋,便限個『秋』字,即景作一首。」

賈政又囑咐道:「只不許用那些冰玉晶銀彩光明素等樣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見,試試你這幾年的情思。若好,便賞你,若不好,明日仔細。」

寶玉忙唯唯諾諾的應下了。立時想了四句,向紙上寫了,呈與賈政。賈政看過只點頭不語。

賈母看樣也知做得不好,便拿了來瞧瞧,道:「這便也是不錯的了。他才多大,能做得才子了不成。這就該賞他了,方叫他日後越發上心。」

賈政連連道是,又回頭命老婆子出去吩咐小廝拿了兩把自己珍藏的扇子與寶玉。寶玉謝過後仍歸座行令。

這邊行令增趣,那邊姊妹們亦不閑著。

探春指著另一側,笑道:「看他們擊鼓行令作詩甚是熱鬧,我們何不仿而效之?」

湘雲否決道:「兩邊一樣豈不混淆了,還是換個點子的好。」

黛玉接道:「若怕混淆,行別個酒令便是。」

探春笑道:「正是呢。他們行擊鼓令,我們行牙牌令如何?」

湘雲拍手贊同:「有得玩便成。只是該誰行令?」

惜春搶先道:「還是我來替你們行令吧。」

眾人皆笑她搶活兒倒是迅速,但也無人有異議。

湘雲更是指著惜春笑道:「這裡數你最小,倒想著做主了。」

惜春只得意道:「酒令大如軍令,現在起可不論大小,唯我是主。若違了我的話,是要受罰的。」

湘雲直嚷著:「瞧她那得意樣,可是便宜她了。」

惜春也不理會,言道:「如今我說骨牌副兒,從雲姐姐起,順領下去,到三姐姐止。比如我說一副兒,將這三張牌拆開,先說頭一張,次說第二張,再說第三張,說完了,合成這一副兒的名字,無論詩詞歌賦,成語俗話,比上一句,都要合韻。錯了的罰一杯。」

眾姐妹聞言皆道:「這個令好。」

惜春從丫頭手上選了一副三張的骨牌,排開來道:「有了一副,左邊『長幺』兩點明。」

湘雲接道:「雙懸日月照乾坤。」

惜春又道:「右邊『長幺』兩點明。」

湘雲道:「閑花落地聽無聲。」

惜春道:「中間還得『幺四』來。」

湘雲接道:「日邊紅杏倚雲栽。」

惜春道:「湊成一個『櫻桃九熟』。」

湘雲道:「御園卻被鳥銜出。」說完,飲了一杯。

眾人皆贊好。

「林姐姐可聽好了。左邊一個『天』。」

黛玉笑著隨口接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寶釵一聽,微微側看了黛玉一眼。

青鸞見狀微微皺眉,但隨即又無聲地笑了,暗想:但願薛寶釵別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惜春繼續道:「中間錦屏顏色俏。」

黛玉道:「紗窗也沒有紅娘報。」

「剩了『二六』八點齊。」

黛玉道:「雙瞻玉座引朝儀。」

「湊成『籃子』好採花。」

黛玉道:「仙杖香挑芍藥花。」說完,飲了一口。

惜春見寶釵半天不接,便抬首看了過去。只見她似心情很好,就好奇一問:「寶姐姐,因何如此歡喜?」

「稍後再說。你快行令吧。」

惜春見她這麼說,便也不再理會,只繼續行令道:「左邊是『長三』。」

寶釵道:「雙雙燕子語梁間。」

惜春道:「右邊是『三長』。」

寶釵接道:「水荇牽風翠帶長。」

惜春:「當中『三六』九點在。」

寶釵:「三山半落青天外。」

惜春:「湊成『鐵練鎖孤舟』。」

寶釵:「處處風波處處愁。」說完飲畢。

寶釵下首是迎春,只聽惜春笑道:「又有了一副,左邊『四五』成花九。」

迎春道:「桃花帶雨濃。」

話音方落,湘雲立時興奮道:「可是有人該罰了。即錯了韻,又不像。快些喝酒,快些喝酒。」

迎春也只淡淡一笑,拿起酒杯飲了一口。接著便是探春,后又輪迴至湘雲。如此直到興盡方罷。

是夜,眾人笑鬧著,直至二更多方散了。姐妹幾個結伴而歸,方想各自回房時,寶釵笑道:「且讓我們審了林丫頭再回去才好呢。」

黛玉一愣,只冷笑道:「你們瞧她可是瘋了,竟說起審問我來了。倒不知寶大人想審什麼?」

眾人均是不解,也忙問審黛玉什麼。

寶釵只得意地笑問:「你且說說你方才行令時說的是什麼?」

黛玉此時也知自己剛才只顧著怕受罰說錯話了。但是看著得意的寶釵,黛玉不由暗自好笑:她只顧著想算計我,卻是忘了保護自己了。

湘雲一直知道寶釵針對黛玉,便斂了笑容,問道:「林姐姐行時令說的有何問題?你方才可沒說什麼。」

「方才顧忌著人多,我也不好問。現在才該審審林丫頭最近看了什麼書,竟說出這句來了。」

黛玉一臉無辜,委屈道:「何曾看過什麼書,不過是詩經曲譜等罷了。」

寶釵冷笑:「好你個千金小姐,好你個主子格格,到現在竟還撒謊。只快實話實說便罷。」

黛玉只道不知寶釵何意,眾姐妹見狀便也只叫寶釵快說明白。

寶釵掩了幸災樂禍的眼神,故作嚴肅道:「她方才說的可是《牡丹亭》《西廂記》中的詞,你們說該不該審審她?」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眾姐妹雖不曾看過那兩本書,但也有所聞它們並非正經姑娘家該看的,怪道寶釵說要審黛玉。

「寶姑娘可真是學識淵博呢,立時便知我家姑娘說的話出自何處了。」青鸞閑閑地插道。

寶釵頓時臉色漲紅。她萬萬想不到青鸞竟會如此平靜迅速地反擊。

黛玉也奇道:「我倒不知那兩句出自何處,原是來京時聽人家唱的。不料寶姐姐竟知道的如此清楚。」復又沉下臉道:「我雖入了旗籍,但也知閨中女兒該守的規矩。莫不是寶姑娘以為我林家女兒都是那沒規矩的丫頭片子不成。」

眾人聽到此處也是疑惑地瞅著寶釵,方才還義正言辭的說審黛玉,只是現在看來該審的是那端莊賢淑的寶姑娘才對。

「寶姐姐可真是博覽群書,所涉甚廣啊。」湘雲諷刺道。

三春姐妹出於對客人的尊重,只相視無言。隨侍的丫鬟看寶釵的眼神隱隱透著不屑。

寶釵見情勢瞬間逆轉,羞得滿臉飛紅。但仍強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意扯了個借口帶著鶯兒走了。

看著落荒而逃的寶釵,黛玉與青鸞無聲地笑了。古人曾有言:害人之心不可有啊,你卻為何屢屢不受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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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域之雙雪落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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