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專家

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二。

皇極殿正門。

昨夜錦衣衛巡夜番子們擒獲的建奴細作被五花大綁綁在殿外柱子上。此時已神志不清，滿臉血污，儘管如此，乾清宮幾個太監只是遠遠站著指指點點，連御前帶刀侍衛也站在遠處觀望，不敢上去。

錦衣衛堂上指揮李若璉已於昨日啟程，踏上前往日本尋人的漫長路程。

快到早朝時間，高文彩登上城樓擊鼓，召集群臣進宮。一通雄渾鼓聲不知又擾了多少人的清夢。

然而朱由檢不在乎這些，因為他已經決定，決定將天子早朝恢復到成祖太祖時代慣例。那就是一日三朝。至於百官有沒有這個體力毅力，那就不是崇禎皇帝操心的事情了。

考慮到神宗皇帝朱翊鈞二十年不上早朝的惡劣影響，不得不說這個計劃任重而道遠。

事在人為。

氣溫比昨日略有上升，然而還是冷，朱由檢搓著手，在高千戶陪同下，來到那名建奴俘虜面前。

「陛下當心，韃奴行若野獸，小心他們的牙，千萬別傷了龍體，」

高文彩沒去過遼東，更不用說與韃子正面交鋒，他所有的關於韃虜的印象皆來自京城西市勾欄瓦肆說書藝人的評書快板。崇禎年間，京師說書人不少來自遼東，這些人與建奴仇深似海，在他們口下，多爾袞和他的部族變成了吃生肉喝人血的禽獸，甚至連禽獸都不如。

這種對建奴妖魔化的宣傳非常合崇禎皇帝的胃口，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後條件合適，一定要組建一支戲班，專門來編排韃子的暴行。

「怎麼抓住他的？」

朱由檢盯著綁在柱子上的建奴細作，此人渾身都是血跡，左邊胳膊受了傷，棉甲上都是血，耷拉著腦袋似睡非睡。

高文彩連忙回道：」回稟皇上，是西城巡夜的番子發現的，總共有兩個，藏在巷子要襲擊錦衣衛，被番子殺了一個，眼前這個沒來得及逃走，」

」哦，」

朱由檢眉頭微皺，京師重地果然已經混進韃子細作。

「朕要重賞！」明國子明怯懦已久，這種尚武精神必須培養，能夠斬殺建奴細作也絕非等閑之輩。

「回皇上，立功的是南鎮府司下面的小旗官馬三，番子燕嘯軍，」

」就兩個人？」崇禎皇帝大吃一驚，抬頭望向高文彩。

「回皇上，確實是兩人，而且對方手裡還有三眼銃，」

高文彩將自己掌握的全部消息都如實稟告皇上，馬三負傷，不過沒有大礙，現在鎮撫司靜養。

「此二人乃大明忠勇之士，俸銀微薄，卻能幹成這等大事，傳旨下去，按照野戰斬獲首級重賞，」

「此事不用知會內閣，朕親自封賞，用成祖爺賞賜的金子，對了，你親自去辦，不要讓鎮撫司的人把錢給貪了。」

朱由檢從袖中掏出幾塊金子，遞給王承恩，王承恩轉交給高文彩。

「高千戶，你督導有功，理應重賞！」

高文彩從太監手中接過金子，雙膝跪地，領旨謝恩。

「願為皇上分憂解難，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朱由檢揮手示意他起身，目光轉向柱子上神志不清的建奴細作。

「審過沒有？」

高文彩將金子收好，連忙回道：

「回皇上，卑職昨夜得到消息后，連夜將此人押到巡撫司，親自拷問，這韃子供述自己名叫古克譚，是韃子的夜不收，受鑲黃旗步兵統制鰲拜派遣，混在晉商隊伍中來到京師。「

「哦。來京師做生意的？」

朱由檢很好奇，能讓鰲拜親自派遣，可見也不是凡人。

高文彩笑了笑，接著道：

「回皇上，他們此行是護送建奴使者與闖賊談判，歸來時，古克譚擅離職守，帶著同伴混入京師，在西城屠了幾戶百姓，掠奪不少錢財，直到被馬三他們撞見。」

」談判？建奴和李闖談判？」

這個消息讓李自成瞠目結舌。

據朱由檢所知，歷史上李自成和多爾袞第一次親密接觸是在一片石，在那個黃昏，李自成敗了，然後多爾袞就追，然後李自成就跑，纏纏綿綿到天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尼瑪，原來這兩個傢伙早就有一腿啊。

」建奴和李闖談什麼？」朱由檢迫不及待問道。

「回皇上，虜酋多爾袞派使者約賊酋李自成一同出兵，約李闖軍由西安東進，渡黃河后北上攻佔京師，韃子由遼東南下，直取山海關，牽制吳三桂南下救援。時間約定在三月初。」

」哦，」朱由檢遲疑片刻，瞬間反應過來。

「好一條為狼驅虎之計！多爾袞想讓李自成提前攻入北京，替自己當靶子對抗各方勢力，倘若李自成先破了北京，山海關的吳三桂，山西的宣大兩鎮，南直隸的左良玉，都會包圍上來，到時李自成便疲於應對。」

崇禎末年的北京城就是個巨大陷阱，乍看起來垂手可得。無論是建奴還是流賊，甚至南邊的幾位軍頭，只要是想打，都能打下來，但是打下來之後，便會淪為眾矢之的，死的很快。這也是歷史上建奴遲遲沒有決心攻下北京的原因之一。

「多爾袞，李自成，朕倒想看看，你們這兩個亂臣賊子，誰先來送死！」

高文彩被這樣的高瞻遠矚深深震撼，連忙叩頭道：「皇上聖明！」

說話之間，已有大臣陸續經過金水橋，朝皇極殿走來，看來剛才高文彩擊鼓起了作用。

「皇上，這建奴如何處置？」

朱由檢瞅著半死不活的古克譚，冷冷道：

「先關在鎮撫司，好生養著，別讓他死了，也不許別人見他。」

高文彩稍微詫異道:「皇上，不用審了？」

朱由檢抬頭望高文彩一眼，他知道高千戶的意思。錦衣衛是想順藤摸瓜，查出京城晉商與劍奴的情報網。

崇禎皇帝何嘗不想把這些發國難財的渣渣一網打盡。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高千戶，此事到此為止，照朕說的去做，晉商根深蒂固，在京師頗有實力，暫時不能動，」

高文彩應諾一聲，帶著兩個錦衣衛把人押下去了。

朱由檢整理一下皮弁服，轉身朝皇極殿走去。

小半個時辰后，群臣陸續來到皇極殿，崇禎坐在龍椅上，俯視眾生。大殿之上，群臣畢至，崇禎很是滿意。看來昨日殺雞儆猴是起了作用。

要想穩固皇權，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除了培養一支嫡系軍隊，掌握武力，堅持朝會，維繫皇帝權威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專制主義時代，只有事事親力親為，才能牢牢抓住權力，當然，前提是你要有這個體力。否則就會變成秦始皇或是周世宗，短命而死。

特種兵出身的朱由檢在身體素質上不弱於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如果不出意外，他還要開始嘗試一日朝會三次。

在這個層面，開會是最有效率的。

大殿之中，文武群臣臉上掛著職業微笑，儘管不少人心裡窩火，在極度嚴寒的小冰河清晨，連續兩天被朱由檢從夢中驚醒，從美色環繞的溫柔鄉中來到冰與火的世界，沒有人不會怨恨。

內閣首輔陳演手持玉笏站在人群最前面，神色凝重，像是在思考什麼重大問題。

三大營主帥李國幀耷拉著腦袋，彎腰駝背，永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朱由檢決定不和這些文官做過多糾纏，畢竟自己現在很忙。早朝過後還要著手訓練新軍。

正當朱由檢準備發言時，群臣中走出個身材清癯，面黃長須的大臣，這人雙手持笏，朝龍椅上的崇禎行了禮，朗聲道：

「臣有要事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