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捲風雲動 第六章 半日游
李由校根本沒打算與兩位閣老多商量,不待兩人說話,他便笑嘻嘻地把手搭在一個侍衛的肩上道:「今日你等隨我出行,總得帶我轉轉京城才行。走吧,去你們往日里吃喝玩樂的地方,樂呵樂呵。」
面對皇帝如此荒唐的作為,兩位閣老連個噴嚏都打不出來。葉向高緊攥拳頭,氣得鬍鬚亂抖。他正要上去跪諫,卻再次被韓爌拉住了:「首輔,此地人多,待會兒找個人少的地方,我們一起勸諫陛下。暫且忍耐一會兒。」
葉向高一甩袖子「哎」了一聲,便緊緊跟了上去。韓爌則命身邊侍衛注意人群,加緊護衛,不聲不響地將皇帝圍在了當中。
李由校一路東張西望,不時與護衛插科打諢。幾個有想法的護衛,更是賣力的給皇帝介紹起京城的各種趣聞,聽得李由校不時眉開眼笑。甚至有個護衛還把心思放在了煙花之地,可面對閣老寒若冰刀的目光,他很及時而聰明地轉移了視線。
看見皇帝的眼光又集中到了一個鐵匠鋪后,葉首輔的鼻子就開始往外噴粗氣。面對氣咻咻的首輔,韓爌樂呵呵地笑道:「首輔大人,何故如此啊?」
「這成何體統嘛,這匠人之地豈是陛下該來的地方?哎,今日失策啊」葉向高說完,乾脆把腦袋扭到一邊,眼不見為凈。
韓爌捋著鬍子道:「我倒是覺得,今天的皇帝讓我刮目相看。」
「此話怎講?」
「剛才皇帝把手放在侍衛肩膀上的時候,那個侍衛臉上精彩之極,跟死了爹娘差不多。你看看現在,最積極的就是那個侍衛。這說明皇帝很有魅力啊,這是我們以前沒有發現的。這樣的皇帝,只要略加引導,朝堂一直以來的緊張局面不愁無法化解。」
「我的韓大學士,你這….什麼叫做尊卑有別,你難道忘了?若長此以往,皇家尊嚴何在?」
「首輔大人,你呀,總是如此較真,事有輕重緩急之分啊。你難道忘了,如今朝堂之上可是豺狼當道啊。陛下如此平易近人,難道這不是我等的機會?」
葉向高何許人,韓爌只是略微提示,他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要害。魏忠賢權臣以玩樂蒙蔽利用皇帝,那他們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只要以後機會合適,將皇帝的注意力集中到民間疾苦與朝堂正道上來,也是完全可行的一種策略。
心結已解的葉向高,與韓爌一起,也加入到了這個京城一日游團隊中。兩人不僅見識過人涉獵極廣,而且言語風趣極有見地,很快就取代了那些侍衛的位置。但不久,兩人發現皇帝之後的所作所為,開始變得讓他們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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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玩意兒不錯。額,景德鎮的瓷器啊,這可是好東西,我要一個。哎呀今天出來得急,沒帶錢啊,葉爺爺,借我一點可好?不多,也就10兩」…….
葉向高無奈掏出了腰包。
「你這是那兒的刀劍?日本的?艹,這倭國總是把好東西留給自己用。老闆,你別是從哪兒進的高仿吧。咱大明可不準賣假貨,你這個老字號更得以身作則啊」….
韓爌不得不安慰暴跳如雷的店家。
「大嬸,你這烤雞怎麼賣?啥,一兩銀子?一隻雞才多少錢?你就是用炭火烤熟而已嘛,這樣,一兩銀子買三隻,大嬸還是有得賺嘛,錢在這兒,我把雞拿走了啊」….
葉向高鐵青著臉把錢補給哭天抹淚的大嬸。
「喲,小姑娘賣花啊。哎,瞧瞧這小臉多俊啊。不知小娘子是否許配人家?要不這樣,後面兩位大人家裡差個暖被窩的,不知你可有興趣啊?」
韓爌趕緊遮住老臉將賣花小姑娘送到了街對面。
「這位娘子好生眼熟,不知你我可曾見過?有道是:前世奈何橋邊,一回眸;今生踏水河畔,再回首。小娘子,你我相約黃昏后,如何?」
葉向高蠻橫地將眼冒桃花的小娘子趕回了窯子里。
「這匹馬不錯,原來是貴州的名馬龍駒啊。啥,要二千兩銀子?這太貴了吧。你這算奢飾品,我買了還得上稅啊。對了,你有檢疫許可證沒有?」
侍衛一擁而上將準備暴起的馬主拖到了一邊。
「瞧瞧,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家正在娶新媳婦兒,這得觀摩學習一下。差點忘了,進去得給喜錢啊。韓爺爺,借個百八十兩銀子使使。」
一生清廉的韓爌不由暗自叫苦。
「這裡是糧店,我得逛逛。對了葉爺爺,待會兒我還想去鹽茶店看看,還有雜貨店什麼的我也想去瞧瞧,你先幫我墊著錢啊。」
葉向高揉著太陽穴不住搖頭。
「哇,這裡是青樓啊。人言秦淮八艷名動天下,這京城花魁想必也是冠絕一方。對了,聽說這些地方多有風流才子的佳作,不知二位的墨寶在那家啊,帶我去見識一下如何?」
兩位閣老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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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一個茶樓時,李由校突然停了下來。他走入茶樓內,要了個包間,又問店家拿來了紙墨,便開始寫寫畫畫起來。
被折磨了一路的葉向高,此刻正要找皇帝好好說道一下。但看見皇帝書寫的內容后,心中疑惑叢生,便悄悄對同樣扣著腦門的韓爌說道:「陛下這是在幹什麼?陛下為何在紙上畫了那麼多方格?還分門別類的寫了許多字?」
韓爌皺著眉頭道:「陛下好像還在分類下面寫上了價格。我也不知陛下要幹什麼。」
李由校聽到兩人的對話,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在了解京城的物價,順便看看京城百姓的生活。我聽過一句話,沒有調查權就沒有發言權。世間萬事,難就難在實事求是。這是我的帝國,我總不能連一些基本情況都不清楚,就胡亂說話吧。」
葉向高和韓爌聞言一愣,老臉幾乎抽搐成了一團:這還是那個愛胡鬧的皇帝?咱大明,還有救?難道皇帝掉水裡了,就能清醒一點?
李由校看著兩位閣老臉上的表情,也知道今天這話,必定讓兩人驚駭不已,不過他並不在意。他讓兩位閣老過來,很誠懇地說到:「我昨天落水后,不知怎的就會寫一些字了,但是終究上不得檯面。我想請兩位幫助我一下。」
說罷,李由校拿出另一張紙,畫好格子后,讓葉向高按照他的口述將繁體字寫了上去,然後熟悉政務的韓爌,則將明朝各種主要商品的價格對照表寫出來,並負責講解這些價格形成的主要原因。
等這兩老一少忙完,已經過了飯點。李由校拍了怕肚子笑道:「這五臟廟還是的先祭奠一下才行。兩位閣老,我們先吃點東西,對了,我吃面。」
韓爌拿起寫好的圖表,用手指彈了彈紙張說到:「此種方法甚好,價格對應一目了然。我這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不知陛下是怎麼想到,這種叫做價格曲線圖的?」
李由校吸溜了一口麵條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腦子裡這麼跳出來了。算了,不解釋。這方法好用就行。對了葉首輔,你和韓大學士一起,再把大明的官員架構圖寫一下,我想參詳參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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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兩位閣老忙得不亦樂乎,李由校把目光轉移到了窗外。街面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世間百態盡收眼底。可這裡的人,除了自己外沒有一個知道,僅僅在20年後,大明帝國就將轟然倒塌,成為歷史的塵埃。
昨天自己一夜沒睡,就是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自己當然可以選擇花天酒地,也能選擇不顧一切地和后金決一死戰。但這就是上天讓自己兩世為人的目的?只是為了自己的喜好,率性而為?
昨天與皇后的談話,已讓李由校明白,朝堂複雜而險惡的情況。別說罷黜那些權臣,就是弄死一條他們的走狗,都會讓自己陷入絕境。而這一切的根源,在於現在的皇上如同大臣的玩偶,而自己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手中的那枚玉璽簽字畫押。
更為可悲的是,文臣內部早已分裂,相互之間掣肘不斷;武將膽大妄為,卻又畏敵如虎。才幹之士不是被流放,就是被趕回家。唯一值得慶幸的,自己的便宜父親明光宗,還留下了葉向高和韓爌,這兩個還算清正能幹的老員工。可這他們的身後,也閃爍著東林黨的魅影。
李由校覺得這很像一個黑色笑話。大明帝國的皇帝,在外人看起來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這個權力實際上的最大的作用,卻是在後宮之中。而自己這個重生的皇帝,第一件要做的事,竟然是要從大臣手裡,重新奪回衰敗的皇權。
現在不管是奸臣還是清流,都在一股腦地往後宮裡塞人,他們都希望皇帝醉心於繁衍後代就行了,不用管其他的事。他們都自負可以把握住帝國的脈絡,帝國更會在他們手中煥發青春,可結果呢?卻是帝國在他們手中徹底爛掉…..
這樣的現實讓李由校頗為無奈,但他已經沒有退路。退,肯定被人廢掉,弄得不好還得嘗嘗傳說中的鶴頂紅;再不然,就是看著漫山遍野的金錢鼠尾巴,仰天高呼「諸臣誤我,文臣皆可殺」,最後跑到煤山把鞋子一蹬,勒脖子上吊。
他不求讓大明帝國重新煥發青春,但至少不能在自己手裡爛掉。為了這個看似簡單的目標,他必須將皇權再次豎立起來,讓帝國脫胎換骨涅槃重生。
他很清楚怎麼當一個部門領導人,但怎麼做皇帝他卻不知道,只有從頭學起。從今天起,世間再無李由校,只有大明天啟皇帝朱由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