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虧欠
那是她那天看到的男生,是宋斐。
她一動不動,死死地看著他,看著他從自己的位置走出,然後走到後台,慢慢不見了身影。
那就是宋斐，蘇阮可以確定，那個蘇期找遍了一二三中也沒找到的人,原來他現在叫唐斐。
謝池宴看著她的表現皺起眉頭,「怎麼了？」
「我們聽完演講再出去吧，下面的會很精彩。」她慢慢鬆開門把手，轉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謝池宴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依著她一起回去。
坐在選手席上，蘇阮的腦袋像爆炸了一般。
腦海里一會是前世宋斐的模樣,文質彬彬進退有度,十足的好青年，但轉眼就把她家搞破產。
一會又是上次看到他的側臉，他身材略顯瘦削，唇抿得緊緊，就像電視里常出現的孤傲少年。
一會又是他剛才的背影,他走得很快，一會就不見蹤影。
她臉上表情變化莫測。
謝池宴有些擔心，「你還好嗎？蘇阮。」
她勉強壓下心中的驚疑不定,朝他安慰性的一笑,「沒事。」
謝池宴看了她兩眼,沒說話，只是挨得她近了一點。
蘇阮完全沒發現謝池宴的舉動，要換平時，她該高興瘋了，可是現在她的注意力全部在宋斐身上，那個前世這時她根本沒遇見的人。
台上的人演講的速度彷彿十分緩慢，十來分鐘的時間原來這麼長。蘇阮心裡十分焦急，生怕多等了一秒，宋斐就會消失不見。
終於，台上的選手鞠躬下去了。蘇阮長長鬆了一口氣，聽見主持人的聲音叫道，「125號。」
宋斐從一旁走上台，他聲音有些沙啞，英語口語並沒有很好，和未來的宋斐相差甚遠。
蘇阮內心複雜，原來這時的宋斐是這般模樣。
在她認識他的時候，他便是一個很優秀很成功的人，英語說得特別溜，在他們一群留學生鶴立雞群。
她從來沒想過，高中時宋斐是這樣。周圍的人發出小聲地討論聲，蘇阮聽到有人說，「這個水平還敢來參加複賽？」
有人笑著回答，「陪跑不知道嗎？安城三中的學生能有多好。」安城三中是安城最差的高中。
蘇阮心頭火漸起，後面的人還在亂七八糟地討論，她看見台上宋斐開始有些局促。不知怎麼，心裡十分難受，想也不想，轉過頭去就懟人，
「你們什麼水平也敢在這評論人，該不會初賽就淘汰了，來這眼紅的吧。」
那兩個女生臉一下緋紅，其中一個女生還想說什麼，被同伴及時拉住，同伴靠近她耳邊說了什麼話，蘇阮隱隱聽見表現很好幾個字。
女生小聲嘟囔，「英語好了不起啊。」
蘇阮一點不想放過她，「是啊，英語好了不起啊，我這個英語比你好的人還沒說什麼，輪到你在那評頭論足了？」
女生一下噎住了，狠狠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蘇阮轉過頭來，台上的宋斐演講已經接近尾聲，他臉色有些蒼白，整個人站在像一棵白楊，倔強地挺立。
蘇阮撇過眼，不想再看，宋斐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
她對宋斐的感情十分複雜。在得知是他把蘇家搞破產之後，她對他有過埋怨和怨恨。可是他們之間還是有很多情誼在，那更像是朋友，在蘇家破產之前，宋斐對她從來沒話說。
她重生之後，也想過要怎麼報復宋斐才能解心頭之恨。她在心裡設想過無數次，但沒想到，一碰到他真人，原來想的便全部不作數，她看不下去別人欺辱他。
就像前世時，她處於困境，他毫不猶豫地拉了她一把。
再說，再說，宋斐他在蘇家破產後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還拿錢給蘇期，希望他重振蘇氏。她現在已經分不清當時的宋斐是虛情假意，還是於心有愧。
他曾經幫過她很多很多，後來又拿回去一些，但說到底，還是她欠他的。
這種虧欠的心情在前世看到他不靈活的右手時尤甚，她那時總想著應該怎樣償還他，但一直沒找到機會，他看起來什麼也不缺。沒想到，前世的債會在這世償還。
謝池宴就坐在她身旁，看著她一舉一動，一言不發，他臉色有些蒼白，唇動了一下，但到底什麼都沒說。
宋斐演講完畢下台，蘇阮實在忍不住了，
「我去下外面，馬上回來。」從他身旁走過，在她身上傳來昨晚沐浴露的香氣，那和他身上的一樣。
這會讓人有種他們很親密的感覺。
可謝池宴想，或許這是種錯覺。
獵人總是孜孜不倦去尋找新的獵物，對它視如珍寶，等獵物心甘情願歸順之後，那便是它的死期。寵物有很多，但獵人不會永遠只愛一個。
宋斐演講完並沒有馬上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而是直接出了文化館比賽專用場地。
蘇阮快步跟在他身後，他看起來並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他腳步有些凌亂，走得很快。
蘇阮看到他走到文化館外，空氣清冷。
他穿得很薄，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時，手還有些顫抖。
他吸了一口，被嗆得直咳嗽。
蘇阮有些看不下去，前世她遇見宋斐時，他喉嚨很脆弱，稍微吃一點辣都能咳半天。
他又吸了一口，咳嗽聲不止，但他彷彿就是在自虐一般。
「不會抽就別抽了。」她終於出聲。
宋斐頭慢慢轉過頭，點燃的香煙被夾在手上，口氣十分不好，「關你什麼事。」但在看到她時，臉上表情微變。
遠沒有前世的淡然，他現在看起來就是個典型的叛逆少年。
「你在這抽煙會讓我吸二手煙，當然關我的事。」
宋斐皺了皺眉頭，把煙在垃圾桶上的滅煙盒裡按熄，隨後把煙扔進垃圾桶，就準備離開。
蘇阮咳了咳，「喂，你不開心嗎？」
***
前世時也是這般，她一個人坐在學校的湖邊的長椅上，陽光很好，周圍都是情侶，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在外留學，初來乍到，她沒有朋友，蘇父給的錢又被她給用完了。
她鬱悶地在那拿著魚食餵魚，魚食是以前買來餵魚沒用完。扔一些下去，一群魚游過來搶食。她撐著下巴，嘴裡念念有詞，「你們還有吃的，我連下頓飯都不知道在哪呢。」說罷又嘆了口氣，她怎麼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剛嘆完氣，便聽到背後的男聲，「喂，你不開心嗎？」
她心情極度糟糕，窮人最不喜歡別人問她開不開心了，沒錢還能開心嗎，於是口氣也是十分不客氣，「關你什麼事！」
「當然關我事了，這些魚以前每天我都會來喂，你今天搶了我的活，待會我再喂它們就該不吃了。」他眉清目秀，此時眼睛微彎，真是一個清俊少年。
她覺得他有點煩，撿起自己的魚食就準備離開，卻被他攔住了，「我剛聽你說，下頓飯都沒著落，看在我們都是中國人的份上，我可以請你吃一頓食堂。」
***
蘇阮猛然發現，現在她和宋斐的對話和前世時好像差不多，只是說話人恰好相反。
「欸，如果你是因為剛才表現不好不開心，大不可必，因為就我看來，你還是有很大機會進決賽的。」他的口語算不上很好，但是這時大家的口語都不太好。
總有些人是這樣，只看得見別人的缺點，殊不知自己比別人表現更差。就比如剛才那兩個女生，她們才是來陪跑的吧。
「誰說是了？」他眉頭稍松，但依然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
如果有時光機，蘇阮真想把這時宋斐的表情照下來，寄回給未來的宋斐看，瞧，你也有這麼幼稚的時候啊。
蘇阮看到宋斐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
宋斐頓時有些生氣，想離開卻不知為何挪不開腳步。
「你叫什麼名字啊？」他看起來有些彆扭。
「我叫蘇阮，我知道你叫唐斐。」她止住了笑意。
宋斐看起來更彆扭了，「我回去了。」
蘇阮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文化館門口，知道他的名字了。可為什麼宋斐會姓唐，自她前世認識他開始，他從沒告訴過她，他原來姓唐的。
不過，已經知道他的姓名還有他人在三中，她可以讓蘇期好好調查一下。
蘇阮走進文化館，一路上慢慢理著上一世關於宋斐的記憶。
在剛要到比賽場地時，看見謝池宴正好出來，他面容如冰雕，美麗又冷漠。
「謝池宴。」她興奮地叫著他的名字。
謝池宴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一言未發，繼續向外走著。
「我們要回去了嗎？我書包還放在酒店呢，我們一起去拿吧。」她趕緊轉過身跟上他，他腿長走一步，蘇阮得走兩步才跟得上。
「你去吧。」他站在原地。
「你不陪我嗎？」蘇阮有些懵。
「你還需要我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