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撲朔迷離
宋子君眉頭微皺,剛欲再說些什麼,卻見方才那緋衣公子從人群中走出來,沖兩人揖了一揖,道:「兩位女俠,珍妹不懂事,我代她向二位道個歉。還請二位看在她本性不壞的份上,放她一馬吧。」
楚湘靈有趣地看著他:「她那樣待你,你還如此護她?你不覺得自己很呆嗎?」
宋子君責備地低咳一聲,那緋衣公子倒不在意,搖了搖頭,突然無限凄楚地一笑:「珍妹是個好女孩。是我……是我配不上她……」
那紫衣女子聞言,猛地睜開眼睛,大大的杏核眼中竟已盛滿了淚水。那目光中有憤怒,有傷心,有不甘,有悲憫,更有深深的痛苦。
宋子君猛然一震!在哪裡?在哪裡看過這樣的目光……
月華漫天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未及她細細去想,楚湘靈已拍開了那少女的穴道,後者立刻就跳起來,直直撲進緋衣公子懷裡,揪住他的衣襟就是一陣嚎啕大哭。
宋子君的注意被這一幕所吸引,方才那朦朦朧朧的畫面便隨即散去。
緋衣公子軟語安慰著懷中的少女,不時輕拍她的後背,顯得無比耐心。那少女的眼淚卻如夏日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哭泣一陣后便一抹淚,抬起紅腫的眼瞪著緋衣公子,緋衣公子正待舉手擦去她腮邊淚水,卻見那女子一揚手——
「啪」地一聲脆響,一個耳光就抽上了他的面頰。
宋子君被這冷不丁的變故嚇了一跳,楚湘靈卻是笑眯眯正看得津津有味。
緋衣公子悲哀地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半邊側臉,道:「你打吧,我知道你怪我的。」
「對!」紫衣少女咬牙切齒道:「我怪你!我怎麼能不怪你!」她退開了一些,胸膛起伏,顯然情緒還未從激動中恢復,「你把我晏珍珍當什麼人?你以為我會在意你的家世背景?」她冷笑一聲,凄涼絕望地吼出來:「我要嫁的人是陶燁!無關乎你是不是一個普通書生!而你要娶的人晏珍珍!不是什麼勞什子揚州富商的女兒!」
緋衣公子——陶燁聞言一震,喉頭聳動,眼中閃爍著震撼與幡然了悟。他突然大步上前,激動的一把抱住了晏珍珍,緊緊摟在胸前,彷彿再也不會鬆開。
周遭圍觀的路人見到如此情境,都發出善意的起鬨聲。宋子君這才弄清楚來龍去脈,暗自鬆了一口氣,不由露出一個微笑,隨即卻又黯然神傷。
世事漫隨流水。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悲秋。
她正待悄悄退走,卻見楚湘靈一把將晏珍珍從陶燁懷裡拉出來:「要親熱等呆會兒,先把我家小姐的裙子陪來!」她始終耿耿於懷。是個人都知道他哥哥對他那把寶貝刀愛惜得要命,總不能讓她拿著宋子君身上這塊破布去告訴哥哥「這就是你的寶貝水闊鞘上的那顆石英」吧?哦,算了,她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要揮霍。
宋子君看這一對兒也是幾經波折,好不容易才冰釋前嫌,不願打攪,連忙拉了楚湘靈,沖他們一笑道:「兩位不必當真,我這妹妹是開玩笑呢。」
楚湘靈撇撇嘴,剛欲說什麼,卻被宋子君暗暗一拽,遞過一個「我意已決」的眼神,便也只好「哼」了一聲作罷。
陶燁目露感激,卻不答應:「本就是我二人的不對,連累了小姐壞了衣裙和面紗,我們一定得做出賠償。」
宋子君連連擺手:「真的不……」突然頓住。等等……他剛才說什麼?連累小姐壞了衣裙和……面紗?!
獃獃地伸手撫上臉頰——觸手之處,果然是一片光潔的肌膚。那塊覆臉面紗早已不知所蹤。
宋子君一下子懵了,彷彿被人一拳狠狠擊中腹部,一個悶雷在腦中炸過,那拚命忘卻的一幕幕走馬燈一樣在眼前一閃而逝,一個譏誚的男聲從她自我構築的堡壘中破冰而出,在耳畔震蕩迴響——
「子君,你知道你作女孩子打扮有多醜?」
「身為女孩兒的你一無是處!只有作為男孩子才會有人看得起你!」
「你這張臉只有男裝才算正常,若是穿女裝,一定會被人當成怪物。」
「你不需要胭脂水粉,你只要記得如何用劍,記得君子需行端坐正!」
「子君,記得了,你叫宋子君,君子的子,君子的君。記得了!」
宋子君,你是男孩子!記得了!你是男孩子!男孩子!男孩子……
冷酷殘忍的回聲充斥在大腦,咆哮著,嘶吼著,彷彿要將其他一切意識抽離。
宋子君頭痛欲裂,面色蒼白,無力地抱住腦袋呻吟:「不……不……不!」
楚湘靈被她突然的失態駭了一跳,擔心地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喂,你怎……」
「不!」素手堪堪觸及她的肩頭,就聽宋子君痛苦地一聲大叫,轉身拔足而去。
楚湘靈被徹底驚呆,伸出的手就那麼懸在半空,遲遲不能收回,好一會兒才看向和她一樣怔住的陶燁和晏珍珍:「她尖叫著跑掉了?」
陶晏二人顯然還未回神,獃獃地看著宋子君離去的方向,木然地點點頭。
「很好。」半晌之後楚湘靈才勉強合上嘴巴,鄭重其事地點著頭,宣佈道:「很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爆發出一聲和宋子君一樣的尖叫,追著宋子君離去的方向,飛奔而去。
這樣的話,至少今兒宋子君還不算太不正常——楚湘靈的邏輯。
周圍路人都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幕驚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宋、楚二人早已走遠了,眼見陶、晏這一對兒還愣在原地,想來是沒什麼熱鬧看了,於是各自唏噓著一鬨而散。
當街道上又恢復了川流不息,熙熙攘攘,沒有人注意到那方才一直僵著的兩人倏爾同時一笑。一個慵困嬌懶,一個別有深意。晏珍珍轉身,眼波流轉,看了陶燁一眼,只那麼一霎間,這紫衣少女方才那股凌厲潑辣的氣勢已然消失不見,全身散發的儘是一派優雅,優雅中偏偏又還帶著二分媚態,讓人不由自主地無法將視線從她那舉手投足間移開。
陶燁看著她,突然好像很苦惱地皺起了眉頭,摸著鼻子自言自語道:「啊,真是麻煩呢。」
晏珍珍淡淡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哦」了聲。聲音不似方才的清脆婉轉,卻更別添了一種說不出的韻致。「你現在可是在想,我明明已經易了容,偏偏實在是一身的倜儻風流無法掩飾,眼前這女子要是假戲真**上我了,可怎麼好?啊呀呀,真是麻煩呢!是也不是?」她語調本緩慢慵懨,中間揣度部分的那段卻完全是一派油滑自賞,惟妙惟肖。
陶燁聞言哈哈一笑,長袖一甩,一派瀟洒,哪還有半點那個拘謹公子的樣子?他笑眯眯地搖頭嘆道:「果然知我者若然也!就算你方才趁機打了我一耳光報復,我也捨不得跟你計較了。」
被稱為「若然」的「晏珍珍」莞爾一笑,隨即微微一嘆:「可惜,我現在卻不知你在打什麼主意。你讓我當街挑起宋子君的面紗,無異於挑起她的傷疤。」看到宋子君方才失態的樣子,她都嚇了一大跳,暗忖這劑葯會不會下得猛了點兒。
陶燁懶洋洋地將手背至腦後,仰頭眯起眼,彷彿在享受陽光,然後用不緊不慢的調子說:「剜肉才能割瘡,排血方可祛毒,只有把傷口暴露出來才有治癒的可能。若然,你是大夫,不會不了解這個道理。」
晏珍珍想了想,認真地開口建議道:「其實何必這麼麻煩?只要你點個頭,我立刻奉上誅顏一計,保證即刻讓你貌如無鹽,豈非省卻了許多事情?」
陶燁似真似假地笑道:「毀了本公子的這張臉,天下不知又要有多少少女尋死覓活,到時候辛苦的不還是你這個大夫?我可捨不得,所以還是我來入地獄吧。」
晏珍珍挑起一條纖眉,努力壓下白他一眼的衝動。
身旁孤芳自賞的人又顧自微微一嘆,喃喃自語道,「岳丈大人惹的禍,為什麼一定要為婿的去擺平呢?」語氣中頗有幾分苦惱無奈,卻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在秋日的陽光下,陶燁那張平凡的面孔竟因著這個笑意,平添了幾分……傾國傾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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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段的出發點是……小7乃再不出來SHOW兩圈俺就得把屬性從偏「武俠的言情」改為「偏言情的武俠」啦555555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