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像是一場亘長的沉睡,我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睜開了眼睛,光線忽而變得很亮,可我卻沒有力氣去閉眼,一切和我初來時那麼相似,難道我又回到了我本應屬於的地方了嗎?
視覺漸漸緩了過來,心裡便否定了方才的想法,因為我看見了淡藍色的垂簾,接下來是明白色的流蘇,再往下……一個頭……
視線還是不很清楚,我又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我看清楚了,是老十……他輕輕的卻很疲憊的呼吸聲很清晰地傳進了我的耳朵,他烏黑的睫毛靜靜地覆蓋著平日里只有我的影子的黑色眸子,嘴角輕輕地上揚著,他在想什麼呢……
看著不禁好想微笑,突然一轉念,不行,我這思想怎麼這麼像老奶奶看自己孫子睡覺時候的想法啊。
那麼,我沒有死,老十也沒有死,可是……一想起沈朝,我身上涼了起來,手心裡濕潤了起來,不知怎麼回事兒,胸口突然悶的慌,不禁低呼了一聲痛,才發覺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渴覺才上來。
老十像條件反射一樣坐起來,仔細看過來,足足愣了有一分鐘的時間,他的眼睛裡面不是黑白分明,而是有了淺淺的血絲,過了許久,我卻先是感覺到棉被下的手上的觸感,原來他一直握著我的手,這是需要多麼久的手指相交,才能讓我竟然沒有分辨得出手上覆蓋著別人的溫暖……
「小夕,我不是又做夢了吧?你終於醒了……」老十也啞著嗓子說,五官都變得神采飛揚起來,他暖暖地看著我笑,不轉一瞬。
「我渴了……」心裡一陣溫暖,試圖不去想沈朝的事,心裡卻不自覺地默念著「老天保佑他沒事兒,老天保佑他沒事兒……」
「噢,呵呵,瞧我!」老十恍然大悟,忙回頭沖門外喊道:「俏兒,快拿了水進來,姑娘醒了!」
不一會兒,就看見俏兒張張慌慌地捧著茶水跑進屋子,她也是滿臉驚喜:「姑娘,您醒了!」
我無力說話,只是笑了笑,老十把我扶了坐起來,將雲錦麝香軟枕放在我的身後,替我掖了掖被角,一切都熟稔地像是這本應是他做的事一樣,但是他的長相身段卻都不適合這樣做,我和他之間,這應該算是一份什麼樣的感情呢……
「慢點兒喝,別嗆著了……」老十一看就沒給人喂水的經驗,你灌得那麼急,還賴我喝得快啊。
「唔,唔,夠了,你也喝吧!」我被灌了幾口茶水,只覺得嗓子眼兒一下子舒展了開來,說話都不噎的慌了,再教他這麼灌腸似的灌茶,我就真得噎住了。
「俏兒,你去請了王太醫來。」老十沒有喝茶,而是回過頭去對早已候在門外的俏兒吩咐道,一面回過頭,笑著對我說:「王太醫是這次我們帶了來的,雖然不是太醫院醫正,醫術卻也是相當高明的,你的傷,就是他治好的。」
「你快消停消停吧,眼睛都成兔兒眼了。」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看著他的眼睛,老十,莫非你真是前世欠我的?
「你都睡了快半個月的時間了,早把我的覺給補回來了。」老十笑眯眯地說,忽而又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說:「有時候,真怕你就這樣一直睡著了。」
「都半個月了么……那天、那天……」我咬著下唇,低下了聲音,想問卻又害怕知道,如果老十真的把他殺了,我會怎麼做呢。
「你放心,他走了。」老十接過了我的話,他還是在笑著,我卻不敢深深去看他的眼睛,他頓了頓,又堅定的說:「我很高興,你留在了我身邊。」
我抬起了頭,和老十靜靜相視,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但是,沈朝的深仇大恨,現在他放下了,可是我不知道我還能被扎幾劍……
「謝謝你。」我又低了頭,對老十說。他能放走一個發誓要滅他滿門的人,我不知道當時他心裡的感受,只知道這太過不易,而老十卻真的為我做到了。
「別謝我,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愛你。」老十微笑著說,輕輕環住了我的肩膀,將我的下顎放在他寬厚的肩上,說著這樣的話。
我抬起了眼睛,不經意卻看見了門邊上十四阿哥,這回十四阿哥沒有笑,只是斜倚著門框,冷淡地看著我,我和老十相擁,卻和十四相視,這是什麼複雜關係啊……我從不會捕捉十四眼中的味道,這一次我卻自心底的寒冷起來,不禁打了個冷戰。
「怎麼了?」老十鬆開了我,笑問。
「沒什麼,只是傷口好像又疼了。」我忙收回了視線,疲懶地說。
「是么?」老十問了聲,扶著我的肩膀讓我輕輕地躺下,我不知道他這反問代表著什麼,但是我真的沒有理由要求他全部相信我,有時候我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更何況他?
「你快喝口水吧,跟破鑼似的……」我想著便開玩笑似的說,眼風不經意地掃過門框,還好,十四阿哥已經走了,我已經太累了……
「哈哈……」老十笑了出來,捋了捋我耳邊的碎發,拿過我方才喝過的杯子大口喝下一口,喂……你這不是間接接吻么……
「那麼多杯子,非和我搶。」我一撇嘴,笑著說。
「王太醫到——」老十笑了笑還欲說什麼,卻聽見門外的太監高聲叫道。
老十忙讓出了床邊的位置,給我垂下了簾帳,將我的手放在錦花小枕上,迎了王太醫進來。
「《丹溪心法》云:『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拂郁,諸病生焉。』姑娘本來劍傷就並無大礙,刺的不深也沒刺中要害。就是這心中總是思慮太多,只恐怕倒易把從前的病根兒都引了出來。上次開了些茯苓、麝香之類清神的,恐怕還要再用兩三服。」王太醫號了脈,彎著腰,款款地跟老十一一道來。
「十爺!」王太醫話音還未落,一個小太監慌裡慌張地沖了進來,我認識是老十的隨侍秦福,他素來老練,這次這樣慌忙定然有什麼大事兒。
老十一笑,佯怒道:「你小子也不看看這是哪裡,就忙成這樣!」
秦福沒有退下,反而跪下說了句:「恕奴才無禮!」便走近老十身邊說了句耳語,只見老十臉色一下變暗,想了想便匆匆跟著秦福往門外走,走近門框邊上跟俏兒囑咐了幾句,看了我一眼,便快步走了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老十慌成了那個樣子?我心裡突突的,卻也沒來得及問上一聲。俏兒出去送王太醫,屋子裡只剩下我一個人,總覺得右眼皮亂跳,後來轉念一想,老十就是不想讓我擔心才不告訴我,我倒自己先煩悶上了。
「姑娘,我們主子請您過去一趟。」我剛剛回歸到被子里準備睡一覺不去想別的,就聽見有叩門聲。
我掙扎著起了身,心下奇怪地開了門,不禁愣住了,李德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