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李修晨的忍耐力明顯比洛漸清想象中的更差，洛漸清只等了半個時辰，剜去了他的一些肉，剛準備從他身上剝皮，李修晨便痛得直打滾，眼淚鼻涕一大把地說了一個真相出來。

「我以前在歷練的時候，有得到過一個寶物。這個寶物可以讓我有不死之身，只要我的元神沒有碎，我就可以復活。現在在斷情崖的第九重險境外，他們全部都圍在那裡，就等著要抓你和玄靈子了。你千萬不要出去，我真的沒有撒謊，我沒有撒謊！」

少了兩根胳膊的李修晨看上去無比可憐，眼淚在他的臉上橫淌，他倒在地上，就好像一根長長的棍子，身上血肉淋漓。

洛漸清並沒有理會李修晨的慘狀，他仔細思索了片刻，問道：「陰姬應當在外面，還有誰？」

李修晨一五一十地說道：「還有昊星子，斷魂宗的鬼炎老祖，白家的老祖，雲家、墨家、衛家、卻家……他們都有派人來，還有不少散修。」頓了頓，李修晨想起來：「妖族！妖族也來了不少，很多都是大乘期和渡劫期的妖尊！」

洛漸清垂眸望他：「沒有說謊？」

李修晨哭著道：「我真的沒有說謊！」

洛漸清淡然地問道：「獨絕天老沒有來？」

李修晨的眼中閃過一抹幽光，他用力地點頭：「他沒來，他根本沒來。」

洛漸清卻忽然笑了：「那他馬上就要來了吧？」

李修晨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洛漸清抬步走向前，目光鎮定地看著眼前這個十分狼狽的年輕修士。他的目光仔細地凝視在對方的臉龐上，看著他哭紅了的眼睛，看著他全是求饒、恨不得給自己跪下的表情，洛漸清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麼。

就是這種東西，上輩子竟然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洛漸清問道：「剛才你似乎認出了我使用的火焰，為何你說這是你的鳳火？」

李修晨一下子啞了，不肯開口，洛漸清淡定地抬起手指，輕輕一動，一塊肉就從李修晨的嘴唇上剜了出來，他疼得痛喊起來。洛漸清道：「我能治好你的嘴，讓你重新說話，就能再廢了它。你要是真不想說，那也沒有關係。」

李修晨立即說道：「我說，我說！以前我遇到過一個隱世大能，他說我能得到鳳火，然後我就對鳳火非常上心，看了很多關於鳳火的資料，你一使出來，我就認出來了。還有獨絕天老確實快要來了，應該至少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他似乎在閉關衝擊化神中期，所以到現在也沒有來。他現在是真的沒有來，真的啊！」

洛漸清的視線在李修晨的臉上打轉，目光狐疑，嘴唇微抿。

李修晨趕緊給自己立了毒誓，保證自己沒有撒謊，若是獨絕天老現在就來了，那他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你倒是找個理由告訴我，為何你的納戒會是空的？」洛漸清這才笑了起來，他問道：「你不如再立個毒誓，向天道發誓，你是因為得到什麼莫名其妙的算命，才覺得自己能擁有鳳火，也是真的只有元神碎了，才是必死無疑。」

李修晨一下子睜大雙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洛漸清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這樣燦爛和煦的笑容在此刻卻不能讓李修晨感到一絲暖意，他的心如墜冰窖，冰寒刺骨，牙齒也情不自禁地打顫。

許久后，李修晨沙啞著聲音，說道：「我……我真的沒有說謊。」

洛漸清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抬眸望向梧桐樹的方向，然後再轉首，看向了第九重險境的出口。很明顯，那個方位必然是出口了，因為所有來到梧桐樹附近的修士全部是從那個方位來的，而且那個方位還是赤昀前輩消散前曾經說過的深淵的方位。

沉吟片刻后，洛漸清從納戒中取出了一個捆仙索，將李修晨捆上了，扔在這無邊山群之中。臨走前，洛漸清想了想，還是一劍刺穿了李修晨的另一隻眼睛，同時又是一道劍氣，再度刺破李修晨即將恢復的左眼，令他雙眼流血，痛嚎出聲。

對於李修晨這樣的天道之子，洛漸清絕不敢輕視，他敢相信，若是不做絕一些，即使面對重重險境，李修晨也很有可能從捆仙索里逃脫。

洛漸清做完這一切后，便趕緊轉身向梧桐樹飛去。身後傳來李修晨的罵街聲，所說語言之粗鄙不堪，令洛漸清聽著聽著居然有點想笑，他莫名覺得，若是讓自家師父聽到這些話，恐怕連對方在罵人都不知道。

洛漸清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梧桐樹下，找到了玄靈子。

他一隻手輕輕撫摸在粗糙的梧桐樹榦上，溫柔地摩挲著這些經曆數萬年歷史的樹皮。梧桐樹彷彿也察覺到了什麼，它輕輕搖晃著枝葉，發出唦唦的聲響，幾根藤蔓慢慢地盤旋下來，纏繞在洛漸清的手臂上，彷彿在輕聲安慰。

洛漸清低低地笑了一聲，道：「我必須得先行離開這裡了，梧桐，再不離開，一個我不可能抵抗的敵人就要來了。」

梧桐微微晃動。

洛漸清又道：「不過現在我還無法真正離開斷情崖第九重險境，赤昀前輩說過，對我而言，這裡唯一有危險的，就是那處深淵。赤昀前輩說我若是想要離開第九重險境，除了走出口，唯有走深淵。可是我現在別無選擇，以我一人之力，若是逐一擊破，還能與他們對抗二三，若是他們聯起手來……」

洛漸清倏地沉默下去。

梧桐不斷地搖擺著，急促地想要表達些什麼。

洛漸清溫柔有力地按在了它的枝幹上，語氣鎮定地說道：「你護不了我，也護不了我的師父。你身為赤昀前輩的本命梧桐，若是赤昀前輩還在，你或許還能護得了我們一二，但是你不知道，獨絕天老是怎樣的人。他活了數萬年，如今可能已經突破到化神中期，我們如何攔他？如今唯一的計策，只有躲。」

梧桐沉寂下來，樹葉也漸漸搭攏起來。

洛漸清見狀，噗哧一笑：「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有機會我會來找你的。而且我不是還答應了赤昀前輩，若我此生不涅槃重生，或者涅槃時未曾誕生鳳凰，那我便要將秘法涅槃傳授給下一個人。到時候，我必然會帶那個人來這裡，將涅槃傳授給他。」

梧桐微微晃動樹葉，彷彿在無聲應和。

接下來，洛漸清簡單地與梧桐道了別，然後就扶起了玄靈子，一路往回而去。

飛行十里、快要離開梧桐範圍的時候，洛漸清倏地轉過頭，遙望這棵樹蔭如蓋的參天大樹。十里長的樹枝不斷地搖晃著，這樣一棵巨大到足以遮蔽天空的大樹，一旦搖晃起來，便令天地顫動。

無邊無際的大地上，一片片碧綠色的梧桐樹葉落了下來，夾雜著點點火色紅光，形成一場絢爛輝煌的綠色大雨。洛漸清抬手拾起一片樹葉，放入自己的懷中，緊貼著心臟的位置放著，然後向梧桐笑了笑，接著再無留念地轉身便走。

巨樹在洛漸清的身後，漸漸變成一個小點。

洛漸清不得不走，必須得走！

不僅僅是因為獨絕天老即將到來，若是他仍舊留在第九重險境，肯定會遭受對方的埋伏。更是因為他若是留在梧桐這裡，也會牽連到梧桐。

梧桐的護身結界再過厲害，能敵過獨絕天老和上百大乘期修士的聯手嗎？

既然梧桐已經在第九重險境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五萬年，那洛漸清更不能因為自己，令梧桐被毀滅。

很快，洛漸清便扶著玄靈子，找到了被捆在山上的李修晨。看到對方情況的時候，洛漸清嘴角微抽，為自己的明智感到了欣慰。

他早就知道，李修晨這個人的氣運十分強大，他一人的氣運恐怕強過了整個玄天大陸上，所有人的氣運總和。明明洛漸清已經刺瞎他的雙眼，斷了他的雙臂，可是李修晨現在卻已經好了大半，雙臂慢慢地長了出來，連眼睛也都快要復明。

為什麼？

因為就在他所在的這塊山壁旁，突然長出了幾顆紅色的小果子！

洛漸清敢保證，在他離開這裡的時候，這些果子還沒有長出來，怎麼他一回來，果子都成熟了？只剩下最後一顆果子了，洛漸清抬手就將果子吸來，仔細地辨識了一番。

洛漸清雖說在煉丹上並無太多造詣，可是卻也基本認識玄天大陸上的大多數靈藥。這果子他從未見過，但是並不妨礙洛漸清觀察到，這果子裡面蘊藏了濃郁的靈力，甚至還有一股股源源不斷的生機。

洛漸清以前曾經偷看過凡人的志怪小說，上面總是說，有大氣運的主角能夠出門踩寶物，掉崖撿秘籍，落水見靈藥，遇難有美人。

當時洛漸清覺得這簡直是異想天開，就拿他所知道的一些修士事迹，機緣確實往往伴隨著危險不錯，可是一千個修士中，也經常只有一人可以得到機緣。每個機緣若都是你的，那天道必然大亂，誰還敢說天道公正公平？

而如今，一個真正的天道之子就被捆在洛漸清的面前，一臉茫然。

洛漸清面無表情地抬起手指，一動一抹劍氣，再次將李修晨剛剛長出來的手臂砍斷。

「啊！痛！！！」

這下子，李修晨就是再傻也知道，洛漸清肯定是回來了。

他一個勁的求饒，可洛漸清卻直接將他用捆仙索捆著，提著繩子的一邊，往前飛行。洛漸清並沒有刻意折磨李修晨的意思，只是他兩手扶著玄靈子，總不能讓他騰出一隻手，專門拎著李修晨吧。

於是一開始，洛漸清壓根沒在意到李修晨的問題，捆仙索長長垂下，好似一條吊墜，下面懸著渾身是血的李修晨。這裡山群林立，李修晨不斷地撞在山峰尖上，每撞一下，他就痛嚎一聲，狠狠地罵上洛漸清一句。

「你這豬狗不如的畜生，你就是不要臉的畜生，老子一定會宰了你……」

洛漸清正準備將李修晨往上面提點，聽到這話，他忽然就鬆開了捆仙索，讓李修晨繼續撞上一座座的山峰。

這些山峰哪裡有合體期修士的肉身堅硬，每次都被李修晨撞碎，把李修晨撞得一臉血，連鼻骨都斷了，臉骨也斷了幾根。

洛漸清沒把李修晨的髒話放在心上，只是每當李修晨罵出一句話，洛漸清就「一不小心」地往某座山峰的方向飛去，將李修晨撞得滿臉血。

牙齒早已全部被撞碎，臉上的骨頭也撞得斷成數塊，這時候李修晨恨不得自己沒有在去年達到合體期，否則他早就該暈過去，而不是這麼直生生地面對一座座未知的山峰！

當真正離開這片山群的時候，李修晨也終於如願以償地暈了過去。等他醒來后，又是破口大罵，聞言，洛漸清不怒反笑，問道：「你就這般想要找死？」

聽到「找死」兩個字，李修晨激動地更加罵了起來。

洛漸清淡定地往下空飛了飛，李修晨雙眼被刺瞎，根本不明白四周是什麼情況，只感覺到自己在下降。等他忽然落入一片寒冷刺骨的湖水裡的時候，他被灌了一肚子的水，終於明白過來。

「洛漸清你咳咳……」

「洛漸清你王八咳咳……」

「洛漸清你不要臉咳咳咳咳……」

冰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灌來，洛漸清時上時下，令李修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的靈力早就被洛漸清封住，防止他自爆，現在他連罵都罵不出口，還要忍受這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灌進來的湖水。

而且漸漸地，李修晨發現有什麼東西在撕咬他的身體！

洛漸清帶笑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這湖中有一種體型很小的魚，它們本身十分脆弱，出竅期的修為便能宰殺它們，可是它們地牙齒卻十分尖銳鋒利，甚至能夠刺破合體期修士的肉身。」頓了頓，洛漸清好似關切地問道：「你達到渡劫期了嗎？」

李修晨：「！」

在這湖裡被咬得渾身是血，連塊完整的肉都沒有了以後，李修晨終於稍微輕鬆了一些。洛漸清也不想再折騰他，他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往深淵而去。在那裡，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危難，但是洛漸清非去不可，因為他別無選擇。

而正在此時，第九重險境的入口處，一個中年修士從第八重險境的入口匆匆趕來，開口便是：「掌門師尊，李修晨的本命燈並未碎！」

一聽這話，昊星子臉色頓時凝重下來，他皺著眉頭還未開口，一旁一個黑頭髮的中年修士便大聲說道：「既然那李修晨的本命燈未曾碎，為何他們還不回來？那個李修晨不是說了嗎，他曾經得了一個法寶，可以攜帶一人平安離開險境。」

一個妖尊聲音陰惻惻地說道：「說不定他們在裡面遇到什麼困境了？」

那黑頭髮修士立刻道：「怎麼可能！我大哥可是大乘後期大圓滿的修為，這斷情崖底要是有讓他無法面對的險境，那為何李修晨的本命燈沒碎？」

另一個妖族冷笑起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在裡面尋找斷情崖底的機緣，樂不思蜀，不想回來了。」

「我大哥才不是這樣的人！」

「好了好了，既然本命燈沒碎，那說明他們二人還活著。」昊星子看向那黑頭髮的修士，道：「可惜勉昌道友沒有本命之物，否則也可知道他的安危。」

黑頭髮修士不以為意地說道：「那個合體期的小傢伙都沒事，我大哥自然沒事。」

眾人便這般焦急地等待著，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原本那黑頭髮修士還十分自得悠閑，天天吹噓著他大哥能夠以一介散修的身份，達到大乘後期大圓滿的修為，是多麼厲害，但是漸漸的……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們還沒有回來！」

昊星子安慰道：「勉維道友你稍安勿躁，或許他們即將回來。」

勉維著急得來回踱步，他忍不住地說道：「昊星子道友，你快看看你那弟子留給你的寶珠。他不是說，無論裡面發生什麼情況，他和我大哥都可以完好無恙地從這寶珠里回來的嗎？你快看看那寶珠有沒有事。」

昊星子抬袖取出寶珠，道：「你看，這寶珠十分正常，並沒有任何異樣。」

勉維又道：「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都過去二十天了，不是說好了，只在裡面探查十天，無論結果如何，必須回來的嗎？」

昊星子也無法回答。

「噗，」一道清脆如銀鈴的笑聲響起，眾人立刻看去，只見陰姬穿過妖族眾人，緩緩走來，紅唇一勾，道：「你還真相信，你大哥能從這寶珠里出來？」

勉維一下子傻了眼：「陰姬妖尊，你這是何意！」

陰姬冷冷道：「本尊還從未聽過，世上有什麼寶物，可以令大乘後期大圓滿的修士多一條命！那姓李的小子只有合體期修為，他說這是他的本命寶物，已經與他心意相通，我們無法強奪，這才讓他進入第九重險境，可是他硬是說這寶物能夠容納兩個人死裡逃生，你就便真的那般信了？」

勉維呆住了。

陰姬又道：「看著吧，姓李的小子肯定有辦法出來，他不會那般傻的去送死。至於你的大哥……你為他自求多福吧。」

「太華山，我要你們償命！」

昊星子蹙起眉頭，擋住了勉維尊者的一道長棍，鎮定道：「切莫被人挑撥，勉維道友，一切還未有定數，我相信我太華山的弟子不會說謊。」

勉維哪裡信：「那你將我大哥還給我！」

昊星子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勉維提起長棍就要劈下，陰姬便在一旁掩唇低笑。正在昊星子一劍劈暈勉維的時候，卻聽一道滄桑古老的聲音從遠處響起：「陰姬，我早就說過，追殺妖物是我等的大事。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