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當白家老祖趕到夢煞河時，只見滔滔一條河水，茫茫一片白霧。

這時候，白家老祖還不知白極等人隕落的事情，他收到白極傳來的消息，來到了夢村。夢村早已在大戰中夷為平地，還砸出了許多大坑，白家老祖見狀立即神色一凜，心中頓覺不妙。

眾人立刻在這夢煞河附近搜索起來。

十日後，白家傳來消息，一百二十四位精英隕落。

白家老祖當即口吐鮮血，氣得差點暈厥過去。一旁的某個大乘期散修趕緊扶住他，但是白家老祖卻已經氣得氣息紊亂，靈力在筋脈中不斷衝撞，運功調息了許久，才好不容易地恢復正常。

白家這一次派了一百五十人前來搜索洛漸清二人的行蹤，白家老祖身旁只有二十多人，其餘的竟然都死在了這裡！這裡面可有兩位大乘期的修士，四位渡劫期的修士，還是被白家老祖寄予眾望、白家年輕一代的絕世天才白極！

雙眼紅得泣血，白家老祖怒喝一聲：「老夫定要叫你們生不如死！」

話音落下時，龐大的衝擊波從白家老祖的身上擴散出去，將夢煞河都掀出了百米高的大浪，發出嘩啦啦的巨響。很快他們便猜測到洛漸清和玄靈子必然進入了夢煞之地，於是他們也準備渡河追捕。

白家老祖此刻已經氣急攻心，但是他還是有些許理智的：「既然他們能夠破了極兒的天擎破海陣，還能在那麼短時間內屠殺他們，那玄靈子的傷勢極有可能恢復。我們若是輕易過去，可能也會全軍覆沒，應當在這裡等待其他人的到來。」

其餘修士異口同聲地答應。

白家老祖看向瀰漫著大霧的夢煞河，彷彿透過這重重大霧，看到了對岸的夢煞之地。他咬牙切齒地說道：「玄靈子！洛漸清！本尊要扒了你們的皮，吃了你們的肉，喝了你們的血，本尊要將你們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而此時此刻，正在被白家老祖咒罵不已的人，已經進入了夢煞之地。

在這片廣闊無邊的平原上，瀰漫著一道道奇異的紫色煙霧。這霧與夢煞河上的水汽白霧不同，它們帶著一種獨特的異香，乍一看並不覺得多麼濃郁，但是層層疊疊地加在一起，卻讓整個天空都成了濃艷的深紫色。

玄靈子立刻將一顆丹藥打入洛漸清口中，鄭重道：「漸清，運轉元神之力，嘗試將吸入體內的紫霧轉出身體。」

這清神丹可以令洛漸清暫時不被這紫霧給迷惑，但是要真正抵禦它們，需要的還是修士自身的力量。

於是洛漸清趕緊運轉起身體里的《九蓮奪天錄》，他很快便發現自己的筋脈里的靈力顯露出一種淡淡的紫色，這紫色十分不明顯，可是卻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他的筋脈，甚至還在往丹田裡蔓延！

洛漸清雙目一縮，青蓮元神迅速運轉，《九蓮奪天錄》的虛無力量很快衝入了每一條筋脈之中。

世人都說，大乘期以下的修士只要進入夢煞之地，絕無生還的可能。因為每個修士到了大乘期，才可真正掌控自己的元神之力，也唯有元神之力，才能將夢煞的毒性逼出體內。

洛漸清的靈力此刻已經被夢煞侵染，呈現出淡紫色，若是他不能極快地操縱元神之力將這些毒氣排出體內，便會陷入幻境，終此一生，極難逃脫。

「滾！」

洛漸清一聲呵斥下，青蓮元神陡然綻放出萬丈光芒，將這些夢煞逐出了洛漸清的身體。到這時洛漸清才發現，自己的腦袋竟然有一些暈，方才被夢煞迷惑的時候，他覺得精神奕奕，可是如今夢煞離體，才察覺到自己竟然已經快要陷入幻境。

見到洛漸清成功令夢煞離體后，玄靈子微微鬆了口氣，伸手攬住洛漸清的腰身，帶著他快速地往夢煞之地的深處而去。

洛漸清雖說身體虛弱，可是元神之力已經十分熟練地清除這些侵入體內的夢煞。

越往夢煞之地深入，紫霧便更加濃郁。

夢煞的本體便是紫霧，然而這些紫霧卻不一定是夢煞。傳聞中，夢煞每隔百年都會蛻一次皮，它們明明只是虛無縹緲的紫霧狀生靈，可卻能褪去一些霧氣，重新得到成長。而他們褪下的這些霧氣，九成都只是普通的毒霧，但是有一成卻有可能成為新的夢煞。

活了一百年的夢煞，才能算是真正的夢煞。

五百年夢煞可迷惑大乘初期的修士；千年夢煞可迷惑大乘中期修士；三千年夢煞可迷惑大乘後期修士。五千年夢煞便可令化神初期的修士神智不清；八千年夢煞可令化神中期修士喪失心智。

而那存在於傳說中的萬年夢煞，卻是能迷惑化神後期修士，甚至直逼仙境！

洛漸清稍微緩了一會兒后，終於從那種虛弱朦朧的狀態中回醒過來。他反手攬住了玄靈子的腰身，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同時一團團的紫氣從他的手指尖流淌出去。

片刻后，洛漸清問道：「師父，以前我曾聽玉清子師伯說過，這夢煞之地的萬年夢煞實力極為強悍，它所布置出來的幻境當今世上還無人逃脫。我們如今一路往深處而去，是否會遇到萬年夢煞？」

玄靈子輕輕搖首，道：「萬年夢煞也只是一個傳說。夢煞每百年就會蛻一次皮，實力再強的夢煞，面對蛻皮都毫無抵抗之力，這對它們而言，是一場生死災難。切莫說萬年夢煞，能夠遇見一隻五千年的夢煞，都算是運氣極差了。」

洛漸清點點頭，又問道：「那如何分辨什麼是夢煞，什麼是普通的毒氣？」

玄靈子聞言一愣，既而搖頭，道：「無法分辨。漸清，你需要堅定意志，在夢煞之地，即使你快要死去，也千萬要守住本心，不可放棄。夢煞的毒性並非它最強的本領，它的天生技能是迷惑你的心智，令你喪失本心。若你在幻境里隕落，那便是真正地隕落了，會成為夢煞的食物，幫助它度過下一次的蛻皮。」

從進入夢煞之地后，洛漸清和玄靈子在其中已經走了整整三天。

這夢煞之地好似沒有盡頭，永遠都看不到邊，放眼望去是平坦廣闊的平原，只有濃郁的紫霧瀰漫在其中。在這三天內，洛漸清和玄靈子也碰到過幾隻夢煞，無一例外的都是兩三百年的夢煞。

洛漸清曾經去過昴笳之地，也曾經經歷過蒼若妖尊給他看過的上萬年幻境，他的意志向來堅定，只是短短一瞬間便破開了這些夢煞的幻境。而玄靈子更是輕而易舉地走出幻境。

玄靈子道：「一隻夢煞在兩次蛻皮之間，只可布下一次幻境。若是它的幻境被人破了，那它便會死亡。」

洛漸清恍然明白：「那師父，我們豈不是已經殺了四隻夢煞？」

玄靈子頷首。

僅僅是破了幻境，便等於殺死對方，這樣的奇異之物洛漸清從未見過。然而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世上有生物會是這番紫色霧氣的模樣，沒有定形，可他卻從來不同情對方。

夢煞將他們師徒引入幻境是想拿他們當食物，幫助自己度過下一次的蛻皮。幻境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要突破幻境，洛漸清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元神得到一次極為微弱的升華，意志精神也更為堅定。

一個月後，洛漸清和玄靈子終於離開平原，來到了一片山脈。他們在其中一座極不起眼的小山中找了一個山洞，這山中原本就有濃郁的紫霧瀰漫，他們再布下陣法，這座山洞就被掩藏在紫霧和陣法之間，讓人難以察覺。

等這一切做完后，洛漸清翻手從納戒中取出一顆圓珠，目光凝重地看著它。只見這顆圓潤飽滿的珠子上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彷彿有一股龐大的靈力在其中運轉，珠子表面流光溢彩，一眼看去便知絕非凡品。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在這珠子上，竟然有一道極大的裂縫。

三十年前，人族布下四方定神陣，洛漸清執掌青龍位。那時他便是用這明光青玉珠當作守陣仙器，可是在一次強烈的衝擊后，明光青玉珠上卻裂了一條細縫。

自那以後，這條細縫越來越寬，越來越長，直到如今，已經有洛漸清的手指粗細和長短。

洛漸清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這明光青玉珠時，整顆珠子成仙出碧綠色的模樣，內里的靈力暗藏其中，根本無法察覺。可是如今，明光青玉珠中的靈力卻在無聲無息地流逝出去。

「之前我在夢村使用明光青玉珠時，它已經有些異樣。」洛漸清語氣鄭重地說道，「師父，當時它突然停了一瞬，雖說沒有造成大錯，卻讓我覺得……它可能快要堅持不住了。」

明光青玉珠本身只是一個天階法寶，是因為歷代玉霄峰峰主將自己隕落前的最後靈力灌輸進去，才會成為一個準仙器。

玄靈子用靈識在明光青玉珠上觀測起來，他的傷勢與元神和靈力有關，靈識卻從未有損。化神中期的強大靈識逼入明光青玉珠中，很快便觀測到了一片廣大浩瀚的天地。

無邊無際的世界里，靈力凝聚成海，波濤洶湧，澎湃起伏。

這是何等浩瀚的靈力，竟然能凝聚成海洋，令玄靈子也是一時驚住。但他再往內部看去，卻見在這大海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黑洞，正讓無數的海水倒灌出去。這些海水進入黑洞中，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彷彿化為虛無。

玄靈子立刻將靈識探出來，道：「漸清，我們只可再等一年。」

洛漸清赫然愣住，許久，他才問道：「師父，我們已經等了十一年，也不敢說準備完全。若是失敗，不僅我們的行蹤會暴|露，明光青玉珠也會化為齏粉，再無作用。難道真的不能再等等了？」

玄靈子道：「這條裂縫已經太大，連為師的靈識也能探入其中。歷代玉霄峰峰主的靈力在其中凝聚成海，可是這條裂縫卻吞噬了無數靈力，且速度越來越快。最多再過三年，其中靈力定然不足以支撐你晉階大乘。」

洛漸清錯愕道：「如此嚴重？」

玄靈子頷首：「是，如此嚴重。」

十一年前，玄靈子帶著洛漸清從深淵落到袁州榮國，便有了一個計劃——

藉助明光青玉珠，讓洛漸清一舉突破三個境界！

當時的洛漸清是渡劫後期大圓滿的修為，越是實力強悍的修士，想要突破境界便越是困難。比如當年的魔尊魔千秋，他便在大乘後期大圓滿停留了一千多年，始終無法突破。

明光青玉珠既然已經出現裂口，那便不如利用這道裂口，讓洛漸清突破到大乘期，甚至是大乘中期、大乘後期！

為了這個計劃，玄靈子和洛漸清準備前往夢煞之地。在這裡，即使洛漸清的突破引起天地異動，被人族和妖族發現，他們也無法迅速突破重重夢煞，打斷洛漸清的晉階。

之後，洛漸清二人便在夢村待了十年。

當時只是順手救了一個陷入瘟疫的小村莊，卻不料被熱情的村民留了下來。從此，洛漸清做了一個教書先生，一邊經歷凡塵、磨礪心志，一邊與這些孩子接觸，感受《九蓮奪天錄》的第七重境界；而玄靈子則在這裡養傷。

他們早在十年前就與村中人說過，自己必須要離開，然而熱情的村民卻看出了他們的難處，也明白他們所謂的離開不過就是找一個偏僻的地方，獨自居住。

所以當白極詢問洛漸清的姓名年齡時，村中所有女人和村長都說了謊。但他們千算萬算卻沒算出來，孩子們的童言無忌，會造成那樣嚴重的後果。

洛漸清仔細思索許久，道：「好，師父，那便等待一年吧。」

既然決定要在夢煞之地潛伏準備一年，那洛漸清自然動手將這個山洞稍加改造，親手做了一張竹榻，又制了幾張小椅。當玄靈子外出捉夢煞回來時，見到的便是煥然一新的山洞。

清俊秀朗的青年額上滲著汗絲，因為長時間的勞作，臉頰酡紅，顯得更為誘人。

玄靈子不由呼吸一滯，他將捉來的夢煞放到丹鼎中保存著，抬步上前，問道：「漸清，為何要親自動手，不直接使用靈力？」

一聽這話，洛漸清瞬間傻住，過了片刻才道：「在夢村待久了，我竟然忘了還可以用靈力……」

青年很少會有這樣呆愣的模樣，一雙狹長的鳳眸里閃爍著詫異驚訝的光芒，微粉的面頰使得皮膚更為通透白皙。

玄靈子的眼中快速地閃過一道幽光，當他傾身上前吻住眼前的青年時，一切便順理成章地繼續了下去。

這十年內，洛漸清和玄靈子仔細地準備著晉階計劃，很少有時間去想一些別的。

在夢村的那座小院子里，玄靈子曾經就著月光，親吻著他最心愛的青年，他認真而虔誠地吻著，好像要彌補自己失去的這些年。

夢村是個極小的村莊，民風淳樸，直至今日也從未有村民想過，他們的救命恩人在那小小的茅屋裡，偶爾會布下結界，做著情人間才會做的事情。

玄靈子吮吸著洛漸清飽滿的唇瓣，舌尖輕巧地鑽入其中，吮吸其中甜蜜的津液。唾液交換的聲音在狹小的山洞中響起，在這山洞的頂端，有一個三米寬的小洞，微弱的日光夾雜著淡淡的紫氣從這小洞中滲透下來，將山洞照亮。

當洛漸清仰卧在這竹榻之上時，黑髮披散，與青色翠竹相襯，格外美艷。他微眯著眸子，嘴唇早已被吻得紅腫，上揚著的唇角綻放著一絲妖嬈的笑意，他伸出雙臂，便將眸色深沉的玄靈子拉了下來，共墜深淵。

結界之中，是青年低低的呻|吟和竹榻微弱的搖晃聲。

從夢村到山洞，十年來的朝夕相處依舊不能彌補曾經失去的時光。

洛漸清感受著身體里的灼熱，感受著從尾椎骨里爬上來的觸電般的快|感，眼前卻彷彿出現了當初自己在梧桐樹下，輕輕吻上這個人的情景。那時候的他，其實已經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玄靈子一日無法醒來，兩族人馬又逐漸進入第九重險境。

他不能後退，他無法依靠任何人，他只能依靠自己。

玄靈子低下頭，將洛漸清細碎的聲音封在了口中。他衝撞的力道極其溫柔，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雙目迷離，透過這雙含水的眸子，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曾經獨自一人奮戰過的艱辛。

漸清從不擅長殺人，就是在上輩子他墮落成魔，也未曾殺過多少人。

可是如今，他卻能眼也不眨地將那些人全部殺死，這是遇過怎眼的困難，才能變得如此果斷，才能變得如此決絕。

曾經的漸清，是太華山眾人仰慕的大師兄，而如今的他，卻被天下人唾罵。

玄靈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是為師，害了你。」

洛漸清卻是在喘|息之間，低笑著說道：「天下人都說，我們是師徒亂|倫，我們是大逆不道。無音，你被我拉入了這個地獄，我也害了你，那可不就扯平了。你後悔嗎？」

回答洛漸清的是一個更加炙熱的吻，和更加猛烈的撞擊。

整整七日後，兩人才結束了這一番的荒唐，正式開始籌備晉階的事情。

玄靈子閉著雙眼，穿著一身白色錦袍，不斷地將夢煞投入丹鼎中，仔細為洛漸清煉丹。洛漸清便在一旁瞧著他，足足瞧了一個時辰，玄靈子臉頰微紅，眼也不睜地說道：「漸清，為何不潛心修鍊。」

洛漸清撇了嘴，難得地露出一抹孩子氣，繼續打坐修鍊。

良久，山洞裡響起青年不滿的話語：「師父，昨日你在竹榻上可不是這般說的。你說你喜歡我看你，你特別喜歡我一直看著你……」

「胡……胡鬧！修鍊！」

夢煞之地的深處，仍舊是一片寂靜，師徒二人開始謀划大事。而在夢煞河對岸的袁州，許許多多的頂尖大能卻一起往這裡趕來。

三個月內，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