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玄天大陸第一宗門太華山，每七年舉辦一次宗門大比。

作為獨一無二的道修第一宗，太華山從不害怕暴|露自己的實力，反而讓自家精銳的年輕弟子盡情展現自己高超的水平，彰顯堂堂太華的無上尊耀。

以往每屆宗門大比，大陸上的各大勢力都會到場祝賀。

這一次更是風起雲湧，得到邀請的小勢力都派出了自家掌門或者大長老帶隊參加，至於那四宗、八大世家和十六門派，更是直接派出了一位渡劫期的長老前來道賀。

洛漸清與左雲墨身為年輕一代的翹楚，肩負了接待來客的任務。等到這些外界修士都正式入住太華山後，昊星子尊者立刻將眾人聚集起來，商量此次討伐魔修、前往流焰谷的事情。

這種高層的事情普通弟子自然無法參與，不過洛漸清倒是坐在凌雲殿中，平靜地聆聽這些合體期、出竅期大能的爭論。他是代表玉霄峰來到這裡的，玄靈子向來不怎麼過問這些繁雜的事務，更何況那只是一個元嬰期的魔修，根本不值得他關心。

不過那位魔修的事情也沒讓這群前輩討論多久，他們更加關心的是流焰谷的情況。

流焰谷每五十年開啟一次，據說是數萬年前一次兩族大戰時，某隻天階火系妖尊隕落在昌州，由此才形成了流焰谷。流焰谷中的火焰數千年都沒熄滅過，只有元嬰期以下的修士才可以進入其中探秘，獲得大機緣。

天階妖獸，相當於人修的化神期！

只要再進一步，天階妖獸就可以飛升成仙，成就金身。

流焰谷對修士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這次流焰谷提前開啟，自然讓不少勢力都相當眼紅。討論了整整一天一夜，昊星子才揮袖寫下了一份契書，其餘門派的代表們在契書上籤了字、留下靈識后，眾人總算在此次流焰谷探秘的事情上達成共識。

等這些門派的掌門、長老們離開后，洛漸清獨自留了下來，只聽昊星子尊者說道：「漸清，此次流焰谷提前開啟，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否則以你的修為，當二十四年後流焰谷再開啟，你早已到了元嬰期，無法再進入。」

洛漸清頷首：「漸清明白。」

昊星子說：「不過此番流焰谷開啟的時機也算是不巧，我太華山年輕一輩還在成長，正處於青黃不接的時候。你作為大師兄，需要帶領師弟師妹們謹慎行事，性命為重。」

昊星子又囑咐了一番后，便將洛漸清放了回去。

如昊星子所說的一樣，太華山目前確實是青黃不接，金丹以下的弟子中，修為最高的就是金丹中期的洛漸清。洛漸清這一代的弟子實力高強，但修鍊時間卻不夠長，偏偏流焰谷又在此刻開啟了，所以只能派他們上。

回到玉霄峰后，洛漸清沒有再回竹屋修鍊，反而翻手取出霜浮劍，在竹林中演練起來。

淡白色的長袍在空中輕輕飄動，淺青的花紋如同翠竹，清雅別緻。霜浮劍上閃爍著點點劍光，那青色的劍芒上似乎有雷蛇遊動，在月光下宛若成了寶玉，散發著耀然的光輝。

洛漸清的每一招都控制得極為精妙，劍氣讓竹林中的綠竹不斷搖晃，竹葉也如同花瓣紛紛落下，但是卻不會傷了任何一根竹子。如果有人仔細觀察恐怕還會發現，這些劍氣恰恰控制在能讓竹子搖擺的程度，竹身上連一絲傷痕都無法找到。

洛漸清神色淡淡，舉劍便舞，練習了足足一個時辰。

等到他將《九蓮本心錄》上的某個劍招剛剛收回的時候，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你的心不靜，所以你的劍道也不夠純粹。漸清，兩日後的宗門大比，你便是準備以這樣的實力向天下人展示太華山玉霄峰的劍法的嗎？」

洛漸清渾身一僵，他立即轉過身，低首道：「師父，徒兒知錯。」

玄靈子穿著一身白色翻領長袍，黑色長發自然垂落，目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弟子。他認真地凝視了許久，最後忽然上前一步拿住了洛漸清手中的劍。

洛漸清下意識地握緊劍柄，只聽玄靈子滿意地說道：「不錯，還知道保住你的劍。」

洛漸清不明白地抬首，他剛想開口，聲音卻忽然凝在了嗓子里。

——太近了。

似乎是剛剛沐浴過一般，玄靈子長發翩然，並未用任何玉冠和髮帶束紮起來，十分隨意。耀黑的長發落在那雙冷厲的鳳目旁，襯得這張臉龐更加高冷出塵，如同月色一般冰冷淡漠。

太華山的弟子向來愛鬧，曾經就有弟子在背後開玩笑地說道：「玉霄峰有禁制是應該的，玄靈子尊者那是何等的尊貴，聽說『四宗』里飛花宗的太上長老便一直暗戀於他。更不用說咱們的大師兄了，這要是沒了禁制，別說小師姐她會不會每晚上山夜襲，恐怕很多外界的女修都按捺不住了吧！」

玉霄峰的出色不僅僅在於這師徒二人的實力，也在於他們的方方面面。

他們就彷彿是沒有任何缺點的美玉，無暇無疵，完美到令人心悅誠服。

洛漸清一時看呆了，玄靈子手掌中用上了一些靈力，便將這把霜浮劍握入手中。洛漸清下意識地想要奪劍，霜浮也非常不滿地震動了兩下，但是玄靈子卻稍稍用力，便讓霜浮臣服下來。

玄靈子道：「漸清，你且看好。」

「混沌初開生一蓮，蓮開九瓣化九蓮。」

話音落下，玄靈子提劍便起，浩蕩劍氣奔騰而去。

月光下，黑髮白衣的尊者輕輕舞劍，他的每一招都彷彿計算到了分毫，旁觀者只能情不自禁地發出感嘆，真是賞心悅目。那劍氣比洛漸清之前舞出的強大了上百倍，可是竹林中卻沒有任何竹枝搖晃，連竹葉都安靜地沉寂在枝頭。

最後蒼茫劍氣化為金光，直逼站在一旁的洛漸清，在距離洛漸清的眼前一寸處停下。

玄靈子將劍遞還給洛漸清，問道：「漸清，你可看清楚了？」

洛漸清頷首：「是，看清楚了。」

玄靈子說：「那便再舞一遍。」

沒有一點猶豫，洛漸清舉劍便起。等到一盞茶功夫后，他收劍看向自家師父，卻見後者微蹙了眉頭，接著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了洛漸清的手！

洛漸清渾身僵住。

帶著一絲淡淡的清香，玄靈子在他的耳邊輕輕說著：「你太急了。」

話音剛落，玄靈子便握住了洛漸清的手，緩慢地舞動著這一劍。

炙熱的溫度透過皮膚相觸的地方傳遞過來，順著血管流遍全身。當玄靈子將手撤去時，洛漸清忽然感覺心中少了一點什麼，他怔然地抬首看向自家師父，卻猛然發現……似乎今晚，這個人非常溫柔。

玄靈子輕聲道：「還有兩日，你也不用著急。你可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洛漸清微微怔住，搖首道：「弟子不知。」

玄靈子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今日，是你的生辰。」

洛漸清忽然愣住。

「三十六年前，我於洛水河畔撿到你。超品根骨一旦降世必然伴隨天生異象，你的父母在那時將你遺棄在洛水旁，我便暗地裡給了他們一些銀兩，將你帶了回來。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六年，我前幾日算到今年便是你父母的大限，漸清，你可想回去看一看？」

洛漸清微笑道：「不用了，師父。既然您已經為我與他們已經斬斷塵緣，那一切生死，便再無瓜葛。」

玄靈子望著眼前俊美漂亮的青年，雙眸微微垂下，道：「你的天生異象是天降神雷，一萬八千里的洛水漸漸澄清，於是那時，我為你取名洛漸清。三十六年來，你真從未想過去看一看你本該擁有的生活？」

洛漸清燦然一笑，聲音也不由得柔了幾分：「師父，漸清有你便足夠了。」

一句話讓玄靈子忽然啞聲，他望著如水月色下這個極俊極美的青年，手指竟然忍不住地顫動起來，渾身的靈力也有了一絲紊亂的跡象。看著這張清美絕世的臉龐，他的心中滾燙得彷彿燃起了滔天大火，道心也漸有不穩。

玄靈子忽然冷了神色，道：「為師為你度過這一次的生辰，從今年往後，你與塵世再無糾纏。你可忘卻紅塵，從此一心向道，早日飛升成仙。」

洛漸清脫口而出：「怎樣才能忘卻紅塵？」

玄靈子頓了片刻，道：「斬斷塵根，心存大道。」

洛漸清又問：「如何斬斷塵根？」

沉默了許久，玄靈子道：「你已與塵世毫無牽扯，從此便也算斬斷塵根了。」

聞言，洛漸清倒是笑了：「師父，我從未斬斷塵根。我的心中有太華，有二師弟、三師妹……有太華山每一位愛護我的長老、尊者。」

話止於此，忽然停住。洛漸清輕輕抬眸，一雙璨然的眸子帶著燦爛的笑意，緊緊地凝視著玄靈子，那聲音清越動聽，彷彿說著世界上最甜蜜的情話：「師父，我的心中，還有您。」

玄靈子沒有回答，一張臉龐上仍舊只有冷淡的顏色，洛漸清卻一直笑著望著他。

許久，玄靈子拂袖道：「我等並不是你的塵根，當你達到那個境界后，自然會明白。」

話音落下，玄靈子便飛身進了自己的竹屋，接著洛漸清只感到一陣狂風卷過，自己便被捲入了竹屋裡。玄靈子拿著一枝玉簪，輕輕插入洛漸清的發間，他的手指在洛漸清的頭髮中輕輕搔弄，讓洛漸清心頭微顫。

「這是由碧神玉髓製成的，裡面儲存了為師六成力量的一擊。漸清，當你用完后，它只會成為最普通的裝飾物，再無其他作用，你要謹慎使用。」

洛漸清笑彎了眸子：「是。」

接下來，洛漸清為玄靈子梳著頭髮，幫他束起了玉冠。

說是慶祝生辰，可是一整個晚上，師徒二人都沒有說太多的話，兩人坐在棋盤旁，你一子我一子地下著。等到天色將亮的時刻，玉霄峰峰底傳來了左雲墨的聲音，他來喚洛漸清一起去處理宗門大比的事務。

洛漸清立即起身，走到大門前卻忍不住地轉身，問道：「師父，弟子想知道，您斬斷塵根了嗎？」

玄靈子背對著大門，直視棋盤。

過了許久，就在洛漸清以為自己永遠得不到答案后，他只聽玄靈子彷彿嘆息一樣的聲音響起：「為師……沒有。」

洛漸清行禮離開，竹屋內頓時又恢復了平靜。

玄靈子端坐在竹榻上，垂眸望著那一方棋盤。等過了很久，他伸出手，慢慢地撫摸過剛才洛漸清落下的每一顆棋子。他的動作極為溫柔，繾綣留念，等撫摸到最後一顆棋子的時候，玄靈子身子一震，彷彿被燙到一樣的收回了手。

「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