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已替換】
花盆裡立著株細弱的花朵,白色的小花如鈴鐺一般朝下開放,壓得嫩綠的花枝也一併彎曲下來。
林黛玉輕輕撥了一下那花朵,笑道,「原來是君影草。這樣值當特意擺酒慶祝?我看是你們藉機喝酒才是。」
「老師找我過去商量事。」嚴驥道,「韃靼派了使臣過來求和,老師希望我能去理藩院。」
理藩院主官雖也稱尚書,卻是隸屬禮部的,自然不比翰林院清貴。
林黛玉倒不是在意這個,「這幾年雖有小範圍的騷擾,也未見大動作,如何就要來求和了?可是要求和親?」
嚴驥道,「大約是障眼法,明著求和想蒙蔽我們,私下裡要有大動作。」
這差事純粹就是去忽悠韃靼使臣的,讓這些人覺得天.朝上了他們的當,已經相信他們是來促進兩國友誼的。
理藩院不是沒有會韃靼話的,但是桂侍郎覺得嚴驥年紀小,最適合忽悠用。
林如海正在拎著倆下屬算賬,一旦邊關打起來,銀子根本不夠,前些年還來的銀子,早花得七七八八了。
明曜敲了敲桌面,「朕知道了,老師放心,用不了多少時日便有新入賬。」
待戶部的人退下去,明曜對著空無一人的御書房道,「讓林淵快些。」
暗處傳來低低的一聲是,再無其他聲響。
如今首輔是兵部尚書曹成輝,年紀和林如海相仿,已是三朝元老,這是個愚忠之人,雖非心腹,亦是能放心之人。
明曜自覺不是個卸磨殺驢的昏君,然而有人赤.裸裸的要打他的臉,也實在是受不了。
在他曾祖父一輩,衍聖公有著極高的地位,朝見時甚至位列內閣之前,明曜登基之時也曾得到過現任衍聖公孔思晦的幫助。
這會兒打臉的便是孔家。
直隸總督呈上一折,乃是孔氏族人上書,道孔思晦不修祖祀,無才無德,不堪衍聖公之位。
孔思晦出列跪好,並不發話。
明曜冷笑一聲,「諸卿如何看?」
「當日為衍聖公請爵的是孔氏族人,如今彈劾的亦是孔氏,若衍聖公無才無德,當日緣何緣何做此態?不過皆是平民百姓,仗著孔聖人的名頭,仗著人多勢眾,便要來干政,來日是不是龍脈傳承,也要由得他們族人上書?」林淵這話說得誅心,「天下八大總督,若每個世家這些個事都要上書放到朝上來說一說,今日不高興了換個衍聖公,明日不高興了換個宗子,陛下雖為天下之父,也太過忙碌些了。」
「臣萬死不敢做此想,族人雖對臣有意見,然而孔氏對陛下是忠心耿耿的啊。」孔思晦面上求情,心道哪個王八蛋又鬧起來,最好上書的都拉出去砍了。
「林卿說得是。」明曜神色諱莫如深,「衍聖衍聖,衍的什麼聖。擬旨,改衍聖公為奉聖公。」
「臣叩謝陛下隆恩。」
爵位還在,隨便怎麼聖都行。
「國子監李祭酒是不是又告病了?他身子既不好,那就回去好好歇歇,朕准了。」明曜道,「由奉聖公頂上吧,孔聖人的後人,最合適不過了。」
隨即刑部奉上甄家重重罪行,有人證有物證。
明曜根本沒給人替甄家求情的機會,直接命捉拿甄應嘉進京治罪,還派了戶部去清點家產。
「朕知道,你們盤根錯節,這會兒下朝,朕聖旨還沒發下去,八百里急報早傳到甄家了,到時候把家產私藏起來,再哭一哭窮,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讓朕知道誰這樣做了,和甄家一個下場。退朝。」
他早派人盯住了如賈家史家這等和甄家親熟的人家,若有私自傳出消息或是收下東西,自然不會親饒。
既林如海之後,又有直隸總督受到帝王訓斥,一時朝中人人自危,要作死,且看看有沒有林尚書這樣的帝師之身,甘總督這樣皇后的女兒。
嚴驥跟著理藩院左侍郎正在招待韃靼使臣,那使臣胡哈爾極是倨傲,「我已經來了數日了,也不見你們皇帝陛下接待我,這就是天,朝的禮數?我定要回去告訴可汗,你們是這樣侮辱我們的誠心的。」
常侍郎根本不給他好臉色,「是你們要來求和的,愛求求,不求滾,本官給你備馬。」
若是太好忽悠,說不得這些個人要起疑心,下馬威還是要給的。
胡哈爾精通漢話,聽得常侍郎這番話比他倨傲,當即大怒,「虧你們自稱禮儀之邦。」
嚴驥微微一笑,「對待客人自然是禮儀之邦,可使臣的態度並非是客人,除了你們一行人,未見國書,未見朝賀之禮,使臣真的是誠心來求和?我聽聞,韃靼正在厲兵秣馬,到處收買糧草,還請使臣講一講?」
胡哈爾倒還鎮定,面不改色,「這位大人真是想多了,我們韃靼素來窮慣了,還未入秋便要開始準備冬季的糧食了,況且我們沒有兵馬,只有獵人。」
言下之意便是將先前在雁門關燒殺搶掠當做是狩獵了。
「可惜了,我建議使臣過了今年冬天再回去。」嚴驥加深了些笑容,「你們潛伏進天.朝買糧的人可是回不去了,單平原,就殺了四個韃靼細作,連帶和他們做生意的都按通敵賣國砍了。」
胡哈爾突然長長嘆了一聲,「就是因為你們這樣防備我們,方才有我這一趟的差事啊。中原有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韃靼是天.朝的使臣,緣何陛下的福澤不肯來到我們的草原,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啊。嚴大人在京城可能不知道草原的情況,你們有富饒的土地,用不盡的糧食,甚至有海港,可以擁有舶來的貢品,可韃靼卻什麼都沒有。」
常侍郎冷哼一聲,「為何前倨而後恭?在中原,哪怕是因為窮,去偷去搶也是要受刑罰的。使臣,天下事並非你窮你有理的。」
常侍郎應經論典就韃靼連番騷擾雁門關之事不帶髒字的罵了兩盞茶功夫,緊接著嚴驥從開國歷史講起,陳述韃靼世代臣服天,朝,天.朝以母親博愛的胸懷對待韃靼,韃靼卻是頭白眼狼,說起來誰都信,是韃靼先動的手。
胡哈爾論嘴皮子,四個也敵不過他們兩個,他漢話好,僅限於聽說,那些個漢學根本不行,雲里霧裡的,倒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暈乎乎賠罪道,「我不懂天.朝,還請二位大人在皇帝陛下美言幾句,讓我遞上國書,也好早日達成一致。」
「不必急於一時,京城富庶,雖不比草原廣袤,也值得一游。」嚴驥笑道,「今日為使臣接風,請你嘗一嘗天.朝風味如何?」
「多謝嚴大人。」胡哈爾看他年紀小的很,覺得應該比常侍郎個好騙,聽說還是什麼郡主兒子,想著能套些關係。
常侍郎和嚴驥暗地裡交換了個眼神,言說不去。
要說他也覺得奇怪,怎麼嚴驥就知道韃靼的細作去買糧被宰了呢?
神的很,嚴驥是從林黛玉那兒知道的。
韃靼的細作扮作天.朝人,分了幾路,好死不死的撞到陸家米鋪去了。這樣多的糧食,掌柜的雖高興,卻也很奇怪,自雪災之後,每年皆是好收成,糧價很便宜,忽然要這樣大批的糧,一不打仗,二不賑災的,就報給陸翊知道了。
陸翊派了幾個人盯梢,結果蹲房門口的時候,聽見裡頭人說了句韃靼話。
就一句,露了餡。
報官抓人,嚴刑拷打,韃靼人骨頭挺硬,沒說其他小夥伴在那裡,被知府拖到菜市口宰了。
陸翊為了顯示自己這個伯父英明神武,給林黛玉送禮物的時候,信里大寫特寫了一番,林黛玉順口就告訴嚴驥了。
胡哈爾這會兒在酒樓頗有些坐立不安的味道,他此行可汗還讓他問天.朝皇帝討些賞,別的沒有,要金銀就行,公主沒有,能和親就行,現在胡哈爾他怕自己一開口,也被人宰了去。
嚴驥不說公事,只管勸飯勸酒,也算得賓主盡歡。
回了家林黛玉早備了醒酒湯,「怎麼,這使臣沒灌你酒?」
「他倒是想灌,不過灌醉了我也說不出什麼他想知道的。」嚴驥喝了口湯,眉頭難得皺起來,「怎麼這麼難喝。」
林黛玉忍俊不禁道,「不難喝怎麼醒酒。」
「還好有陸伯父的消息,今日我和他說起殺了習作,他立時就蔫了,開始裝可憐了,若是見了陛下,說不得要抱著大腿哭窮。」嚴驥若無其事的放下碗,「若是太上皇,說不得就應了。」
林黛玉對皇帝不感興趣,端起碗道,「快些喝,一會兒涼了。」
「真的不能不喝嗎?」嚴驥抬頭看著林黛玉,學著她平日的樣子眨了眨眼,「太難喝了。」
「不能。」林黛玉敲了他一下,「快,不然你今晚睡書房。」
嚴驥苦著臉喝完了,「以後可不敢喝了酒回來了。」
「知道就好。」林黛玉吐吐舌,「你先前得的那副畫,我可要拿去孝敬陸伯父了。」
「隨你高興,你就是把庫房都搬走也不要緊。」嚴驥道,「這幾日休沐估計泡湯了,等送完這倒霉蛋我帶你去莊子上住幾日。」
他命人在莊子上種了片粉黛草,到時候林黛玉見了保准喜歡。
明曜晾了胡哈爾幾天,這才答應見他,按禮節接了國書,「你們可汗的意思朕知道了,朕要和內閣商量商量。」
「陛下乃是天下之君,這等小事,不過是您手縫裡漏出來些微就夠了,何必向他們商量。在我們草原,強者為尊,可從來沒有人能質疑可汗的決定。」
明曜道,「挑撥離間沒有用,朕家產多,手縫可漏不得,下去罷,讓理藩院好好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