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哭
湖邊不是說話的地方,一番介紹認識之後,眾人轉戰公園內的小茶吧。
和殷炎說話的斯文男子名叫溫藝,也是B市商業圈子裡的人,家裡生意做得不大,屬於圈子外圍人群,和殷炎是高中同學,關係並不太親近,但又比點頭之交要稍好一些,平時碰到會聊一聊。
「沒想到只幾個月沒見,你就先大家一步成家了,恭喜。」
溫藝長相只算清秀,但氣質溫雅,說話不疾不徐,語氣親切自然,談笑間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喻臻天生對這種氣息友善的人沒什麼抵抗力,很快就把對他的印象拉到了標準以上,心裡因為當眾擁抱而升起的尷尬不知不覺消散了許多。
「多謝。」
殷炎道謝,座位下與喻臻交握的手微動,把喻臻掌心握著的界引給摳了下來。
喻臻側頭看他,用眼神詢問他在幹什麼。
「你怎麼會來這個公園?還帶著一群孩子。」
殷炎沒有看他,繼續和溫藝交談,桌下的手鬆開,抬起放到了桌面上,去拿桌上的糖包。
失去了唯一的熱源,體溫再次開始流逝,喻臻身體比大腦先一步給出反應,蹭一下擠到了殷炎身邊和他緊緊挨著,桌下的手則按到了殷炎的大腿上,還蹭了兩下。
好冷,還是想抱。
殷炎動作一頓,然後若無其事狀把糖包拿回來拆開,倒入喻臻的咖啡里,拿起勺子邊幫他攪邊說道:「先喝點咖啡暖暖。」
說著手指一動,把界引丟了進去。
喻臻瞪眼,手上不自覺用力:「你……」你把界引丟進去幹什麼!
「胸口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殷炎平靜臉詢問。
喻臻的注意力被轉移,感受了一下又開始瞎蹦躂的心臟,點頭點頭。
「喝了這個就好了。」殷炎繼續平靜臉胡謅。
「……」
喻臻苦大仇深臉看著咖啡杯,在「心律不齊」和「喝下奇怪的東西」之間權衡了一下,還是收回了放在殷炎大腿上的手,端起了咖啡杯。
殷炎不著痕迹地往旁邊挪了一點,看向對面禮貌移開視線的溫藝,說道:「抱歉,他有點不舒服,怠慢了。」
「沒關係。」溫藝把頭轉回來,視線在垂眼乖乖喝咖啡的喻臻身上略停一秒后禮貌挪開,重新和殷炎對視,笑著說道:「你們的感情真是好得讓人羨慕,準備什麼時候辦婚禮,到時候我可要厚顏去討杯喜酒喝。」
「婚禮正在籌備,爸媽想大辦,所以正式定日子估計要在一年以後。」
「一年這個時間剛好,可以好好準備,現在婚慶公司、酒店場地都不太好——」
烏拉——烏拉——烏拉——
公園的警報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兩人的交談,也打斷了喻臻放下咖啡杯的動作。
「怎麼回事?」
「出什麼事了?」
茶吧內的客人立刻騷動起來,溫藝忙回頭安撫了一下自己帶來的孩子們,皺眉看向匆匆走進來的茶吧經理。
「沒事沒事,大家不要驚慌,只是彎月湖那邊的小樹林里突然有樹木倒塌,砸壞了湖邊的圍欄,觸動了警報。大家不要往彎月湖那邊去就行了,沒事的!」
經理解釋完之後,公園裡的廣播也響了起來,通報的情況和經理說的一樣。
客人們放了心,陸續安靜下來。
聽完這個解釋的溫藝則臉色一白,心有餘悸地說道:「這些孩子是我女朋友的學生,我今天來是陪她帶孩子們寫生的,碰到你之前有個孩子拉肚子,我女朋友帶著孩子去了洗手間,囑咐我就帶著孩子們在湖邊停一會等她,如果不是碰到你們……」
後果不堪設想。
喻臻聞言猛地低頭看那杯已經被喝掉的咖啡,然後側頭去看殷炎。
之前殷炎可是說過的,如果界引不除,遲早會出大事。
「沒事就好,下次帶著孩子們出門,記得盡量不要靠近水深林密的地方,防患於未然。」
殷炎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面上卻仍在和溫藝交談。
「你說得對,這次是我考慮不周。」溫藝后怕點頭,又回頭看一眼乖乖坐在一起吃點心的孩子們,再次向殷炎道謝。
五分鐘后,溫藝的女朋友帶著拉肚子的小朋友匆匆趕到了茶吧,聽溫藝說完前因後果之後也后怕的不停對殷炎道謝,還和孩子們一起送了一幅畫給他們。
「碰鬼雖然可怕,但這畫可真好看。」
回去的路上,喻臻坐在副駕駛,寶貝地摸著那副畫風還很稚嫩的風景畫,眼睛彎彎的,裡面全是滿足。
「嗯。」
殷炎低應一聲,伸手遞了顆丸子過去。
「做什麼?」喻臻愣住。
「吃了,壓住界引效果,之前吃的那顆藥效要過了。」
喻臻疑惑:「之前那顆?我不記得我之前有吃……啊,你不止往咖啡里丟了界引?」
殷炎點頭,把丸子又往他面前遞了遞。
「……」所以他今天到底被餵了多少奇怪的東西。
喻臻嘀咕,伸手捏起丸子吃下,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在喝下咖啡後身體就沒再發冷了,於是眼睛又彎了起來,看一眼殷炎認真開車的側臉,忍不住誇得:「你今天真帥,救了那麼多小朋——」
吱——
汽車急停,殷炎麻溜的解安全帶下車。
喻臻瞪眼,眼睜睜看著殷炎繞過車頭朝著路邊的便利店走去,忍不住降下車窗探頭出去,提高聲音問道:「你又要幹什麼去!」
「買生活用品。」殷炎頭也不回地回答,大長腿已經邁進了便利店的門。
「……」信你才有鬼了!
兩人到家時晚飯剛好上桌,仇飛倩已經冷靜了下來,見殷炎只拎著兩盒內褲回來也沒說什麼,態度如常的招呼兩人吃飯。
飯後殷禾祥和仇飛倩去三樓書房處理這段時間積壓的公事,殷樂不想做電燈泡,自覺回房看書去了。
喻臻隨著殷炎回房,一進門就把殷炎手裡拎著的內褲搶了過來,紅著耳朵說道:「你、你怎麼不把它們放到車裡,讓爸媽看到多尷尬。」
殷炎沒有說話,而是抬手,輕輕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嘩。
像是有一層無形的保護罩被戳破,喻臻身體一震,體溫迅速流逝,同時心臟開始狂跳,無數鬼怪哭喊聲匯聚在一起,在他耳邊鼓噪,陰風四起,有什麼東西正急不可耐地想從他胸口蹦出來。
「深呼吸,盤腿坐下,五心朝天,默念我之前教你的口訣。」
手裡裝內褲的袋子掉到了地上,喻臻本能地上前一步想去觸碰站在面前的殷炎,卻被對方躲了開來。
「喻臻,這是你自己的路,我不能幫你。」
視線漸漸模糊,彷彿有一層黑色的紗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把他拖入黑暗裡。
他儘力睜大眼睛,卻只能看到殷炎被黑紗模糊的身影輪廓。
「控制界引沉入丹田,穩住神魂,切不可被界引反制。」
混沌的意識里只剩這道微涼的聲音始終清晰,他慢慢冷靜下來,學著爺爺以前打坐的模樣盤腿坐下,五心朝天,把意識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左胸處,一顆微小如豆的殷紅血滴正暗合著心臟跳動的規律一張一縮的鼓動著。
幾縷金光突然出現,然後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個漩渦,朝著血滴兇猛衝去。
「好一個問天宗!好一個四海名門!撕下偽善外衣,你們和那邪魔又有何不同!」
「你是誰?」
「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徒兒不求長生,只求能永伴師父左右。」
「苦厄深淵、無極地獄、蠻荒古城、銅須幻境……好一座虛無之塔!卻原來……連你都在騙我。」
「這長生大道,就不走了吧。」
「此去便是訣別……我心慕你,你呢?」
轟——
金光拽著血滴直入丹田,然後轟隆炸開,一片金光瀰漫。
四肢回暖,意識上浮,喻臻睜開眼,朦朧晨光撲面而來,殷炎仍保持著他意識消失前的姿勢,背對著晨光站在兩步之遠的位置,靜靜看著他。
胸腔內回蕩著一股壓抑絕望的情緒,他抬手觸摸臉頰,果然摸到了一片濕痕,茫然低問:「奇怪,我怎麼哭了……好像夢到了什麼糟糕的事情。」
「心與君同。」
「什麼?」
他回神,抹掉臉上的眼淚,想站起身靠近,卻不想雙腿盤坐太久已經僵硬,身體一歪就要摔倒。
殷炎上前一步穩穩扶住他,把他抱到了懷裡,按住他的頭,不讓他看自己的臉。
「謝……你怎麼了?」喻臻疑惑,靠著他站穩身體后試著推他,沒推動。
殷炎沉默,良久后回道:「你冷。」
「???」
喻臻感受了一下身體的溫度,仰頭回道:「我不冷啊,就是心裡有些悶悶的,很難過,鼻子也有些發酸,我是不是感冒了?」
殷炎慢慢鬆開他,表情因為背光看不太清楚,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轉身大步進了洗手間,還反鎖了門。
喻臻:「……」
這又是犯了什麼毛病,難道是被他哭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