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十年生死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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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漸漸動不了,垂著小腦袋也不發聲,頭頂的羽毛都萎靡地垂下去。
大妞點點它的腦袋:「怎麼樣,想好了嗎,吃蚱蜢還是吃你?」
它立刻抬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奪過蚱蜢,還啄了一下她的手,嘎吱嘎吱就嚼碎了咽下去。
於是大妞就有幸欣賞到,一隻雞做出忍辱負重,極力忍受,費勁吞咽,然後恍然覺著還行等一系列複雜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亂顫,就連被它啄了一下也不生氣了。
這一下午,一邊烤一邊喂,在禍害了滿山的蚱蜢,把雞仔都喂得直打嗝時,終於到了快回家的時辰了。
「好了,我看你現在也恢復了些。正好回答我幾個問題,若是答得好,我就帶你回家,若是答得不好,正好這兒還有火呢,就地就把你烤了吃!」大妞笑盈盈道,「你是妖怪,還是神仙?」
它當然是妖怪,可是現在,誰說實話,誰就是傻子。曾幾何時,世間萬物都尊奉他們妖族為主,可如今,一切榮光都被奪走,三教之人佔據了他的王庭,他和他的子民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最悲哀的是,他到了現在,還要藉助死對頭的名號來從他向來鄙夷的人類手下撿回一條命。
大妞看它一動不動的樣子,還以為它是想隱瞞身份,矇混過關。
她勾起它的下巴,與它對視道:「少裝蒜了,你看看你的樣子,哪有普通的雞長成你這樣,又有你這麼生動活潑的表情。你還恰好出現在七仙女沐浴的湯泉里。你要真是一隻凡雞,我就把地上這塊大石頭吞了。」
呵,等我恢復真身,一定親手把這石頭給你喂下去,雞仔正恨恨地想著,突然回過神來,她說什麼,七仙女?玉帝的女兒?!
大妞正打算再接再厲,繼續嚴刑逼供時,雞仔卻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果斷點了點頭。
它跳下來,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字。
「寫得可真丑。」大妞凝神細看,不知不覺念出來,「我是卯日星官的手下。卯日星官?!怎麼這麼熟啊。」
雞仔一不做二不休,啊啊啊地打鳴。
大妞恍然大悟:「就是西遊記那個!幫孫悟空降蠍子精那個!」
「真的假的?」大妞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又道,「妖雞也會打鳴,你還有別的證據嗎?」
雞仔瞪了她一眼,噴出一縷金色的火苗,石頭上一串蚱蜢,連帶石頭,一齊在這火焰中化為飛灰。
「好厲害……」大妞心如擂鼓,「金燦燦的,就像陽光一樣,你真是神仙,那你到這兒來,就是為了帶我回去嗎,你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這麼多問題怎麼答啊,不論大妞怎麼問,雞仔都是嘆了口氣,搖搖頭作一言難盡狀。
「事情,居然會有這麼複雜嗎……」大妞只覺匪夷所思,「你不會在騙我吧,那你說你抹去我的記憶做什麼?」
抹去記憶?雞仔一僵,飛快地搖頭。
「不是你乾的?那是誰?」大妞神情肅然,「快說,這個問題必須答,不答照樣烤了你。」
雞仔忍著怒氣,又在地上慢吞吞地寫字。
大妞定睛一看,寫得是:「是打傷我的妖怪,當時你就在現場,他怕你走漏風聲。之所以不殺你,是因為隨後一大批人就到了,他若是將你們全殺了,定會驚動此地的神明,所以乾脆抹去你的記憶。」
「原來是這樣……聽起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這麼說那個妖怪就是你的仇家,乘你下凡辦事,就在半途截殺你羅?」
雞仔點頭如搗蒜。
他說得合情合理,大妞也信了幾分。更何況,可是不知為何,她一見它,就有一種難言的親近,抱著他時,溫暖舒適,就同抱著一個小太陽一般。大妞又看到它肚子上猙獰的傷口。要不是遇見她,它說不定就沒命了。如果它真是什麼壞東西,怎麼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若是她真的識雞不清,這隻殘廢雞做壞事也有心無力,可要是它真是神雞,那她不就勝造七級浮屠了嗎。
她抱起雞仔,無語道:「你說說你們仙界辦事效率怎麼這麼低,我都投胎到這裡十年了,你們才發現,發現了也就算了,也不派一個靠譜點的神仙,就讓你這麼一隻雞來。走吧,走吧,我帶你回家,不管怎麼樣,先把你治好再說,肚子還疼嗎?」
雞仔埋頭在她懷裡,翻了個白眼,活了幾萬年,就沒見過這麼又蠢又瞎的女人,呸,你才是雞了,還是咕咕叨叨的老母雞。
待到進門,大妞一溜煙跑回房間,把它塞進衣櫃里。
它在一堆衣服里翻來滾去,大妞忍笑按住它悄道:「別動了,安靜些,一會兒我就來給你送吃的。」
「大妞,是你回來了嗎?」
「哎,爹,是我,我馬上就來。」
碰的一下櫃門關上,一片黑暗之中,雞仔把頭頂的裙子扯下來,狠狠地啄了幾個洞。
廚房內,董大郎正忙活著,大妞含笑掀簾而入。
「爹,怎麼是你,娘呢?」
董大郎撒上最後調好的澱粉水勾芡,回頭道:「鎮里的布莊有一個大訂單想交給你娘來做,她去鎮里談生意去了。今天吃蒓菜羹,蒸籠里還有蒸好的米糕,快幫忙端出去吧。」
「蒓菜羹!」大妞笑得眉眼彎彎,「好棒啊,現在就吃啊,我們不等娘了嗎?」
董大郎一笑:「我給你娘留著呢,咱們先吃。她可能……要一會兒才能回來。」
「這樣啊,那成吧。」大妞拿著碗筷,毫不疑心就出去了,董大郎盛羹的手一頓,無聲地嘆息著。
粗黃陶罐里,蛋花千絲萬縷,漂浮在表面,翠色/欲滴的蒓菜,點綴其間。大妞飛快地給爹盛好,又給自己舀了一大碗。
「滋溜~~~」她端起碗就喝一大口,蒓菜清淡爽口,如絲綢一般,順貼地滑過口腔,溜進胃裡,一口咽下,餘味悠然,鮮美至極。
大妞幸福地眯著眼回味,饒是董大郎心中有事,看見女兒這個樣子,也不由笑出聲來:「你就和咱們村頭那隻花貓似得,大口喝吧,不用這麼珍惜,還剩大半鍋呢。」
「這麼好。」大妞興奮地舉起大拇指,「生我者是爹,知我者也是爹啊。」
「那是,也只有你爹我,才能養活你這種饞嘴貓。哎,你這身衣服哪兒來的,你早上出門穿得不是這件吧。」
大妞啃著米糕含糊道;「你才發現……不小心打翻墨水,師母借得,好看吧?」
她咽下米糕拍拍手,起身轉了個圈。
「好看。」董大郎眼裡一絲晶瑩滑過,「馬上就是大姑娘了,真希望,我和你娘能看到你成婚生子,親手抱一抱我們的外孫。」
大妞一怔,癟癟嘴坐下:「好端端得,怎麼談起這個了。」
「怎麼不能談這個了。」董大郎失笑,「還有五年你就可以找婆家了。」
真希望我們一家還能安安穩穩等到那一天……
「我不想結婚。」大妞想起房裡來帶她回二十一世紀的小黃雞,下定決心道,「爹,今兒我就和你說實話吧,我真的很喜歡咱們這個家,我也感激你和娘,這麼辛苦把我養大。我也非常願意和你們長長久久地生活下去。但是,只有一點,我希望你們能尊重我的想法。」
董大郎手裡的米糕都掉了一塊,他放下糕點,很是疑惑女兒為什麼會有這種古怪想法道:「什麼想法……就是不想結婚?大妞,女孩子怎麼能不嫁人呢……」
「怎麼就非要嫁人了,如果我一個人過得很好的話,不成婚也不是那麼無法接受啊。」大妞開始苦口婆心,「你想想趙二狗和他娘那種人,萬一我遇到那種婆家,你忍心讓我去吃那種苦嗎?」
「我是絕對不會把你給那種人家的。」董大郎拍著桌子道,「但是這世上總有好人家,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大妞嘟著嘴光棍道:「反正我現在沒碰到般配的,要是遇不到,我就不嫁了,寧缺毋濫!」
「這……那成吧,你開心就好了……」
「爹,你聽我繼續跟你說。」大妞敲著筷子,突然手一頓,「等等,爹你剛剛說啥。」
董大郎看著女兒一臉蠢相,無奈又重複道:「我說,你不想嫁就不嫁,這世間男子,本來就罕有配得上你的,找到了合適的,再談婚事不遲。」
大妞瞪大眼睛,臉頰漸漸滾燙起來:「哎呀,你太肉麻了,居然這麼誇我,好像我是天仙下凡一樣。不過,你能這麼想,我還是很開心的,謝謝爹!」
「本來和天仙下凡也沒差了……」
「爹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開心夠了就快吃,飯都快涼了。」
「嗯吶嗯吶!」
衣櫃外燭火溫暖,衣櫃內漆黑一片,突然間,橘色的燭光射入,雞仔下意識把頭一偏,接著又是身子一輕。
「飛啊,飛啊。」大妞舉著它連轉好幾個圈,雙雙倒在床上,「嘻嘻,我現在簡直要高興瘋了。對不起,其實早就該告訴你了,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了。」
啥?雞仔頭暈目眩,一臉獃滯。
大妞捅捅它的臉,笑道:「我不回去了,我要和我爹娘在這個古代農村呆一輩子。等你傷好了,就自己回去吧,記得給你上司說清楚,當初是你們失誤把我弄到這裡來的,現在是去是留都是我/的自由,你們也必須聽從我的意願,不然的話,我就去告你們,聽明白了嗎。」
不知道說得是什麼,神經病……雞仔翻了個白眼,又被戳了好幾下,行了,行了,它不耐煩地點點頭。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耶!」
大妞蹦蹦跳跳地去推開窗戶,西方天空,白晝燃盡烈火,晚霞漫天,而東方山坡處,月亮正害羞地露出半張臉來,淡淡清輝穿過豆架瀉入這間小小的房間,投在大妞的身上。
異變就於此時在雞仔眼中發生了,它震驚地瞪大雙眼,根本不理大妞遞到它嘴邊的米糕。到了月出東天,一切偽裝都瞞不過它的利眼。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月光皓如積雪,凈比玉壺,瀉玉流珠的姿態,又宛若山間清流一般,從天而降,源源不斷地流入眼前這個女人體內。
微弱的仙光在她身上閃爍,伴隨而起的,是至真至純的始陰之氣。
一個凡人女子,居然能直接吸收太陰月華,身上還有始陰之氣?!難道……不可能,瑤池金母和她那群女兒又不是吃飽了沒事撐得,化作凡人只為來捉弄它,而且,她身上分明有人氣。
雞在苦思冥想,一臉不敢置信,這在大妞看來,就是雞又瘋了。
大妞放下舉酸的手,奇道:「這年頭,天庭公務員門檻這麼低嗎,實力不行也就算了,精神狀態這麼不穩定的,也能讓它出來辦公啊。」
「別看了,我身上又沒開花,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放回去了羅?」
別走,雞仔立刻叼住她的袖口,它橫下心,小心翼翼地放出一縷陽氣。陰陽相碰,冰火相衝,一股電流從指尖往心臟奔騰而去,順著脊柱浩浩湯湯泛濫開來,酥麻的感覺,頃刻佔據了所有感官。
大妞撲騰一聲栽下來,她轉過頭,靨生紅霞,有氣無力道:「當時在泉眼裡也是……我還以為是氧氣不足……原來是你……你、你幹了什麼?」
雞仔已經炸成了一個蓬蓬球,它正要開口,就聽到門外一聲暴喝。
「大膽妖孽,還不快滾出來!」
大妞聞聲艱難地爬起來:「是我娘的聲音,她在叫誰啊?哪有妖孽?」
咚咚的腳步聲傳來,木門被重重一撞,發出吱吱呀呀的哀鳴。
董大郎匆匆趕來,月白中衣迎風飄蕩,眼下一片青黑,焦急驚慌之色溢於言表。
大妞不好意思道:「沒事的,爹,我就是做了一個噩夢,吵到你們了嗎?」
「噩夢?」董大郎眉頭深鎖,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原來是個夢啊,爹還以為……什麼夢把你嚇成這樣,瞧瞧你這一頭汗。」
大妞未及回答,又見董娘子稍慢一步前來,也是綠雲凌亂,額角冷汗:「大妞,大妞,怎麼了?」
「沒事。」大妞笑著擺擺手,「就是一個夢而已,現在醒來就沒什麼感覺了,哎呀,你們鞋都沒穿。」
董娘子仍舊憂心:「是真沒事?還是你又看見了……」
大妞敏銳地抬頭,眸似點漆:「看見了什麼?」
董娘子頓覺失言,掩口一聲喟嘆,董大郎忙上前打圓場道:「大晚上的尖叫,你娘當然是怕你看見了不幹凈的東西,好了,既然你沒事,天也快亮了,我們就先走了。」
說著他就挽著董娘子兔子似得往外跑。
「哎,等等,那什麼叫又啊,別走,不準走,你們先把話說清楚。」
大妞在房裡喊了半晌,當然是……喊不回來了。
一進房間,董娘子就頹然傾倒在床上,本就一宿未眠,剛剛才眯了一會兒,現在更是睡意全無,鴉青色的秀髮垂至被面,更襯得臉如蓮萼,一片雪白。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有妖孽進來……」
董大郎苦笑一聲,一面替她掖被角,一面道:「我又何嘗不是呢,不過,我以為是你爹……現在看來,我們都是自己嚇自己,虛驚一場。還是放寬心,只要別像剛才那般說漏嘴就好了。」
「我這不是著急嗎?好好好,我下次一定注意。」董娘子緊緊握住丈夫的手,「但是你也不能掉以輕心,小心駛得萬年船。」
董大郎一怔,反握住妻子的手:「你上山查驗過,並無異常,又問過諸位姐姐,上頭也無異動,還能有什麼事?」
董娘子被問得無言以對,她心亂如麻,眉頭緊蹙,斷斷續續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覺得害怕。十年了,已經十年了,大妞已經快成人,她是天帝直系血脈,法力波動越來越頻繁,就算天上的神仙沒發現,人間的妖邪也會有察覺,一旦他們發現了,他們是不會放過她的,他們會像追逐獵物的虎豹一樣,追逐我的女兒,吞噬她的血肉來增強法力修為!」
「我會保護她的!」董大郎深吸一口氣,緩和語氣安撫妻子,「你放心,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會保護你們娘兒倆。況且,況且,你不是已經封住了大妞的法力嗎,她現在與凡人無異了嗎,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她是天帝的後裔。」
「沒用的,郎君,這種手段,擋得住小妖,瞞不住真正修為高深的大妖,姐姐早就告訴過我,只要他們有心查探,根本不是秘密。特別近日,妖界大亂,不少大妖重傷潛逃,我真怕我們大妞出門一不留神就碰上了……我是玉帝的女兒,他們不敢碰我,可是大妞,是違背天規的存在,得不到我父親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