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超級接盤俠(五)
第五章
星期一早晨,宿郢驅車去了周卑所在的大學。這是一座工科名校,招收學生的分數很高,但只是理工專業,別的專業,比如藝術類就不好說了。
為了防止周卑不在學校,他特意挑了周卑滿課的一天。那天是讓宿家五星酒店的主管去調查的,以招攬琴師為名問導員要了周卑的聯繫方式,為了做得像樣,還問了周卑的上課出勤以及平時表現情況。
令人驚訝的是,周卑那種看起來性格怪異、私生活糜爛的人竟然是老師們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他是音樂史專業研究生,偏文科,課程不少,考試也很多,但周卑竟然從未缺過課缺過考,無論是平時表現還是考試成績都名列前茅,加上長相漂亮溫和乖巧,老師們都很喜歡他。只是聽說平時比較孤僻內向,不愛與人交往,常常見到他一個人獨來獨往。
聽到「品學兼優、性格乖巧」兩個詞時,宿郢的第一反應是主管是不是查錯了人,直到主管把在音樂系走廊中拍到的優秀學生標兵的照片發過來后,他才不得不勉強承認,或許周卑在學校確實還算偽裝得不錯。
周卑那張臉,要是裝得稍微乖順些,對於那些不了解他的人來說,確實是很容易招得人喜歡的。
既然決定要完成這次系統任務,那麼在攻略之前深入地對周卑進行了解就成了必要的工作。任務內容中,不管是幫助還是追求其實要完成都不難,難的是讓他「含笑而終」。
含笑而終意味著達成了心愿、沒有遺憾地離開人世。試想,周卑這樣的人,會沒有遺憾嗎?
車開到校門口被攔住了,他在門衛的手勢指示下才發現,大門口邊上貼著張條,上面寫著:外來車輛需登記。
他不得不下車拿出身份證讓人登記了一番。
門衛大爺一邊登記一邊問他:「找人?」
「是的。」
「找學生?」
「是。」
大爺把眼鏡取下來,打探他:「男生還是女生,哪個系的?」
宿郢:「男生,藝術系,請問這個也需要登記?」
大爺冷哼一聲,意有所指道,「以前還是不需要登記的,知道為什麼現在要登記了嗎?就是因為藝術系大樓前停的豪車太多了!」
宿郢回頭看了看他那輛不過四十多萬的廉價小賓士,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跟這老頭子討論什麼車還算得上是豪車的問題。
進了學校,他拿著提前找來的學校地圖研究一番后,將車停到離藝術樓較近的地方。下了車,按著課表找到了他們上課的教室。他們研究生人少,上課都是小班,一個四十人的教室連一半都坐不滿。
他從門口的玻璃窗往裡看了兩眼,一眼就找到了獨自一個人坐在第一排的周卑,他正埋頭做筆記。穿的是那天在醫院時看見的白色羽絨服,腦後扎著馬尾,側臉秀氣漂亮,不注意看的話還以為是個文文靜靜的女生。
每次看見周卑,宿郢的心跳都會莫名加速,有點像「心動」的感覺,可他自己很清楚,他是不喜歡周卑的,甚至可以說還很反感。但如果硬要形容這種感覺,比起「心動」,他覺得用「心慌」這個詞更準確。
總覺得……事情會不受控制地發展。
他直直地看著門裡邊,卻不知裡面的學生也注意到了他,除了埋頭書寫的周卑。上課的女老師在學生的目光下發現了他,停下講課過來開了門。
門突然被打開,女老師出現在面前,宿郢一下愣住了。
女老師問:「找人嗎?」
宿郢不由自主看了眼第一排的周卑,恰巧周卑也看了過來,表情有點驚訝。他鎮定下來點點頭,對女老師說:「我找周卑。」
周卑已經收拾好書本裝進書包里,提著包向他們走了過來。
女老師看了看手錶,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於是對學生們說:「還有五分鐘下課,課就上到這裡吧,你們再看看書,把我剛才講的內容回顧一下,等時間到了自己下課,不要提前出去,走廊里有監控,最近教務處查得嚴。」
回過頭又對周卑說:「行,有人找你你就先去吧,下次找人盡量避開上課時間。」後半句話是對宿郢說的。
老師說罷關上門進教室收拾包去了,留下他們兩人在門口。
周卑背上書包,對宿郢說:「去食堂吧,我還沒吃早飯。」
兩人走到食堂時,早上第二堂課已經開始上了,路上沒什麼人,食堂里也是空蕩蕩的。
他們坐到靠窗的位置,周卑放下書包去買了一份重慶小面過來。重慶小面除了辣、味精多、調料重以外也沒什麼特點,十三塊一碗的牛肉麵里也就四五粒牛肉,三四片青菜葉,其餘都是面。
最近周卑沒什麼胃口,就喜歡吃這種味道重的飯。他見宿郢在看他:「你要嘗嘗嗎?」
宿郢沒有吃人家碗里的飯的習慣,尤其這個對象還是周卑,他搖搖頭:「我不吃肉,也不吃這種口味重的。」
「一點肉都不吃?」
「不吃。」
「啊,那你的生活可真沒意思,不能吃肉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這個面還挺好吃的,我推薦你試試,可以不加肉。」周卑邊埋頭吃邊說。
「行。」
宿郢看了眼那紅辣辣的、還飄著蔥花香菜的碗,隨口應付。周卑說話的口氣跟前幾次見面完全不一樣,非常地隨意,像認識多年的老友一樣熟稔親近。在他們倆的關係還沒到這種程度的現在,這種交談方式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心又跳了起來,他覺得有種無名的煩躁在升起。.
「介意我抽根煙嗎?」宿郢從兜里掏出一包煙和打火機,叼了一根在嘴上,打火機都湊到了煙下邊,就差點著了。
周卑抬眼看看他:「介意。」
「噌。」火打著了。
煙頭燃起了紅色,一絲絲細煙從宿郢微微張著的嘴角漏出來。
「介意的話就把窗戶打開。」宿郢靠著椅背道。
周卑起來把窗戶打開,然後坐下繼續吃。面沒幾根,很快吃完了,剩下的湯他也沒放過,端起碗喝起來。
真是不知道這種飄著辣油的湯他是怎麼喝下去的,尤其是這裡面還有蔥花和香菜。宿郢不吃蔥花香菜,所以看著那碗面跟看著一碗豬食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道周卑放了多少香菜,隔著一個桌子都能聞到那奇怪的味道。
「你今天課多嗎?」宿郢沒話找話。
「下午有一節。」
「下午第幾節?」
「第一節。」
「那你晚上有空?」
周卑抬眼看他:「還要做作業。」
「做作業?」宿郢把煙灰抖到隨身帶的小鐵盒子里,笑了。周卑現在這幅樣子可真像個正兒八經的好學生。
「行吧,做作業就做作業,好好學習。」他叼著煙一邊說一邊從兜里掏出手機,解了鎖,翻出聯繫人名單,撥通了備註成le的那個電話。
幾秒鐘后,周卑的手機響了。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存一下。」宿郢看周卑湯喝完了,遞過去一張紙巾。
周卑把碗放下,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嘴,說:「我有你的號碼。」頓了頓,又說:「你可能不記得了,你給過我。」
宿郢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我什麼時候給過你?你確定是我的手機號?」
「你的手機號十年都沒有變。」說著,周卑報出了一串數字。一個也沒報錯。
「是沒變過。」準確說,從他十八歲回國后就再也沒換過手機號,他有好幾個工作用的手機,但私人號碼就這一個。宿郢皺了眉,想了又想也沒想起是什麼時候給過周卑號碼,十年前,那時候周卑才十一二歲。
那麼遠的事情,他記不得了。
周卑沒有解釋是為什麼他給了他號碼,收拾好碗筷放到餐盤裡,道:「我去把碗送過去。」
「唔。」宿郢看著周卑端到收餐盤的地方,將餐盤規規矩矩遞給收斂的食堂阿姨,然後嘴巴動了動說了什麼,看口型應該是「謝謝。」
他腦中不禁浮現出了那個周卑惡劣地逗狗的夜晚,還有那天在醫院時他跟神經病一樣的表現,以及這人鐵一般事實的糟糕至極的過去,心下忍不住感嘆,這孩子裝得真是毫無破綻。
一個男生長得比女生還漂亮,又愛穿個白色衣服,打扮得一副純潔無比的樣子。誰能知道有多少人抱過他,又有誰知道抱他的代價是如此的輕巧——不過幾張紙幣。
宿郢臉上露出個嘲諷的笑。
他把煙掐滅扔到小鐵盒子,蓋好裝進兜里。等周卑過來后,跟他說:「你去把學校的宿舍退了,收拾收拾東西,明天我來接你,以後你跟我住。」
周卑拿書包的手頓住了,抬頭看他,微笑道:「宿先生在跟我開玩笑嗎?」
宿郢重複道:「沒有,我讓你退了宿舍,來跟我住。」
「宿先生……」
「就這麼決定了。」
「我能知道原因嗎?」周卑問。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情況。」宿郢把最合理的理由拋出來。
「什麼情況?」
宿郢抱著胳膊:「你掉在醫院的單子被我撿到了。」
聞言,周卑笑了笑,把書包背好:「原來是這樣……您放心,我不會把艾滋病傳染給別人,不管怎麼樣,至少這點道德我還是有的。」
「我沒有這個意思。」
周卑笑得很溫和,語氣既禮貌又疏遠:「不重要,您只要知道您跟我沒什麼關係,您不是我的舅舅,是周江的舅舅,所以我的事情您還是不要管的好,對您沒有什麼好處。」說罷,他向著宿郢微微鞠了一躬。
「那麼,再見。」
宿郢也沒攔他,任由他離開。他打了個哈欠,看向窗子外面。窗外是一條道,兩邊種著樺樹,樹上的葉子黃的黃掉的掉,前段時間一場雪一下,大多數的枝丫都成了光桿司令。
枝頭間有一個手工鳥巢,一隻鳥從巢里飛出來在枝頭上跳了兩下,可能覺得冷了,又飛快地竄回了自己的窩裡。過了一會兒,從裡面飛出來了兩隻。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樺樹間的小道上。宿郢看著那身影,又重新點起一根煙吸了一口。
「不管?我也挺想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