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楚易

女兒使小性子，師心鸞並未放在心上，只是覺得好笑。

丫鬟們將屋子收拾乾淨后便退了下去，女眷們見她平安生產，道喜后也都跟著離去。今日可是大年初一，縱然國喪期間不能有喜事，過年也一切從簡，但該有的熱鬧還是得有。

阮氏知道兒子兒媳有話要說，便抱著委屈哭泣的孫女去了前院。

楚央抱著剛出生的兒子給妻子看。

「長得像你。」

師心鸞剛生產，十分虛弱，不能起身，只能躺在床上，看著襁褓中兒子白凈粉嫩的臉，那眉眼五官的確與自己相似。但想起女兒剛出生的時候，也像自己，如今卻更像楚央。孩子還小，以後長什麼模樣，都說不準。

「取個名字吧。」

楚央看著懷中已經睡過去的兒子，道：「易…就叫楚易吧。」

師心鸞問：「哪個字？」

楚央含笑看過來，目光里似有深意。

「容易的易。」

師心鸞心中一動。

他是想說，與她的這段姻緣來之不易，應當珍惜。還是暗示，若能換她留下，願傾盡一切交換？

師心鸞沒再說話，心頭卻沉甸甸的，像是堆積了一座山。

「你累了吧，先睡會兒，午膳時我再叫你。」

楚央素來體貼，縱然心事重重，卻不願她憂心他事。

「嗯。」

師心鸞的確累得很，需要好好睡一覺。

楚央看著她的睡顏，臉上笑容漸漸消失，久久凝視許久，才抱著兒子出去看女兒了。嬌嬌到底是小孩子，哭一會兒，有好吃的好玩兒的，很快就忘記了先前的不開心。見爹爹抱著折磨了娘親半夜的弟弟，她又不太高興的嘟嘴。

阮氏笑著摟了摟孫女，看向兒子，「心鸞睡了？」

楚央點點頭，將懷中兒子遞給母親，說了給兒子取的名字。

阮氏琢磨著孫子的名字，笑了笑。

「你們倆滿意就行了。」

她抱著孫子稀罕了會兒，見一旁孫女雖不高興，卻時不時瞥過來的眼，便將易哥兒湊過去。

「嬌嬌看看弟弟？」

嬌嬌雖想要個妹妹，但也著實好奇弟弟到底長什麼模樣，垂眸一看，弟弟好小啊，還在睡覺。她忍不住伸出小胖手，去碰弟弟的臉蛋。碰一下就離開，見弟弟沒反應，又繼續去戳，循環好幾次，她漸漸覺得有趣，臉上露出了笑容。

其他幾個哥哥姐姐們也跟著小跑過來看新弟弟。

阮氏將易哥兒放在準備好的搖籃里，告誡道：「弟弟還小，你們小心些，別吵醒了他，知道嗎？」

「知道。」

九歲的敘哥兒作為長兄，帶頭答應。

阮府隔得近，早已先派人過來道喜。等過兩日楚府開年宴，再行登門拜年。師心鸞要坐月子，不能出門，楚央身為外孫，卻必須要去阮家給長輩們拜年。初六那日，便帶著兩個孩子過去了。

京城那邊，他自也傳了信。

武安侯府上下知曉師心鸞母子平安，也都放下心來，派人送了賀禮。

小孩子總是長得極快，一天一個樣。不過兩個月，易哥兒就長了一圈兒，眉眼五官越發清晰，漂亮得不得了，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特別稀罕他。尤其幾個堂兄堂姐們，天天都往蘅蕪苑跑。

嬌嬌也由一開始對弟弟的不滿變成了喜愛，往日里她最喜歡和哥哥姐姐們玩兒，現在最喜歡逗親弟弟。

師心鸞也漸漸恢復，開始給小兒子做鞋子衣服。其實在她懷孕的時候，府中就準備了很多，只是她當娘的，總希望多為自己的孩子做一些事。只是楚央看見了，總會皺眉。針線傷眼睛，他不希望她太過勞累。

師心鸞但笑不語。

時間過得太快，快得她恨不能抓住與他與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可她那樣小心翼翼，也只能留住一些畫面，在腦海里慢慢回放品味。

還剩下一年零一個月，三百九十五天。

猶記得，當年他知曉自己的奪舍后，曾細算過時日。接下來的這幾年，他心裡是否也如自己一般，在默默計算著每一天，每一刻…

「娘，弟弟什麼時候，才會說話？」

女兒天真好奇的聲音響起，將師心鸞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對上女兒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笑了笑，「明年這個時候，弟弟就能叫嬌嬌姐姐了。」

嬌嬌啊了聲，「還有一年啊。」

「對啊，嬌嬌也是這麼過來的。」師心鸞耐心的對女兒解釋，「明年弟弟就能說話也能走路了，到時候嬌嬌牽著弟弟走好不好？」

嬌嬌用力點頭。

「好。」

女兒這麼乖這麼可愛，師心鸞又暖又痛。丈夫兒女，她哪一個都捨不得。為何這世間，要有這般兩難的選擇？

這時候，楚央回來了。

「爹爹。」

嬌嬌歡呼著跑過去。

楚央一把將抱起女兒，向妻子走來。

師心鸞抬頭對他笑，「不是在和父王商議北疆軍需的問題么，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不是什麼大事，我已擬了摺子入京，等著聖諭就行了。」話到此，他頓了頓，道：「宮越已經決定，在下個月以先帝遺詔登基。」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師心鸞沒什麼太大反應。只是看著女兒粉嫩的臉，她便不由自主想起宮裡那位才兩歲多的小皇帝。冒充皇嗣，按律當誅九族。朝鳳為報朝氏九族血仇，一個決定，卻又害了無辜性命？

這筆血賬，又該如何清算？

她神思恍惚，楚央看在眼裡，握住她的手，道：「放心吧，宮越不是殘暴虐殺之人。所幸那孩子才兩歲，未曾記事。只要將他送出宮，交給他人撫養，日漸長大，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