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向西
「每一次都是如此，這般亦是修行。」森羅用雙重的語調嘆息道，此時這骸骨的武士一隻手臂跟一條骨腿都開始黯淡褪色，大妖的死之爆讓他這褪色的骨骸逐漸枯萎發黃，最後化為碎屑飄落在地。森羅單足站立，一手把在刀柄上將那犬妖魂魄牢牢釘住。骷髏武士道妖氣逐漸圓轉如意，「善哉！是時候往生極樂！願你來世莫要沉淪！」
言語說罷，長刀月下美人盪出銳不可當的劍氣，其中更有金花朵朵，直接便將那犬妖魂魄送去了六道輪迴。
骸骨的武士更不停留，將長刀掛於腰間，手一招一把長長的十文字槍便出現在掌中，森羅以此為拐杖，慢慢地遠行去了。
這一路行來，森羅只覺得山川壯美，然而人煙渺渺，走過之地多有荒蕪廢棄的城鎮。而這些城鎮之中的房舍里多有倒地的白骨骷髏，這些地方甚至連妖鬼都不甚見。「即使是妖魔鬼怪，那也是要依託人心紅塵而生哪。」森羅嘆息道。山精水怪自然也是在所多有，但是絕大部分個性「淳樸」，一如野獸一般。
這些怪異身上也沒有什麼怨氣，森羅自然也不會斬殺它們。然而頗有想要用森羅來磨牙或者吃了他增長修為的怪物，這個森羅可就不慣著它們了。歸根結底，他是劍聖。
想要用他來磨牙的，就是一頭體型非常大的狗熊。這頭熊沒有一絲昔年他在日本所斬殺的熊妖之怨氣，說明這傢伙不曾吃過人。但是妖氣渾濁，平日里也是吃血食的。這頭熊跟蹤了森羅數百步，終於按耐不住撲了出來。而森羅斗笠都沒有抬起，他此刻依舊是單臂單腿，只見十文字槍立於地上，森羅靠在槍身。
刀光只是一閃，天上亦有雷光相隨，「雷切。」平靜的聲音響起，那黑熊仆倒在地已經全無聲息。
森羅是不知道多久之後，才重新接上了手臂跟腿的，這骸骨的武士也不曾計時，只是日升日落冬去春來，他已經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眼前的山或許就是昆崙山，這裡沒有下天之都，只有沿綿不絕的雄偉山峰。森羅一步步走出了這山，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廣闊的戈壁玉草原。
骸骨的武士身上裹著破舊的袍子，斗笠也已經破破爛爛甚至遮不住下面的骷髏，骸骨的武士身上最最完好的反而就是那把長刀以及腰間掛著的酒壺——長刀刀鞘整潔乾淨，只有一點點長期使用的摩擦痕迹，而酒壺溫潤如玉，看上去是被森羅保護得非常好。
眼前的草原同樣被烏雲所籠罩，草長得很不好，但是依舊能堅強地生長，遠方傳來狼嚎，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馬蹄聲。此情此景倒是讓森羅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妖怪，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骸骨的武士沒有腦子，神魂之中的記憶，有不少隨著時光被消磨，唯有極少數的記憶依舊清晰無比。
「或許他蘇醒之後也會遺憾，這日本島上的妖怪怎麼還有那麼多吧。」即便是森羅，想到這個也會笑的。還有那小葉子，他曾經教導過的女孩，現在多半是個老太婆了，還是不是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未可知呢。「四魂之玉。」森羅長長嘆息，便是他以四魂之玉施以轉生的清水姬，如今轉世之後也已經是過了多少年呢？
此刻他身在萬里之遙，倒是天涯海角，昔年相知相交半零落。天空的魔雲有來處，而昆崙山上沒有魔界之門，骸骨的武士只有一路往西。
他運氣還不錯，本來想著這如此廣大的草原戈壁，他一雙腳要走到什麼時候去？就在他想的時候，森羅感受到了微弱的妖氣。現在他就站在妖氣的主人面前——那是一具馬的骷髏，這白骨馬散落在地上，也算是錯落有致，馬頭骷髏里閃耀著冰藍色的光芒。森羅用刀鞘捅了捅馬頭骷髏，「汝可願載某一程？」
刀鞘之上金色梵文一閃，那白骨骷髏馬的妖氣勃然噴發，直接比過去強了三五倍——還是一頭弱小的骷髏鬼。鋪開的散骨就如同被線提起一般，迅速地組合起來，幾個呼吸之間一匹白骨馬便已經站在了森羅面前，這白骨馬成型之後，就連原本骷髏頭裡面的冰藍色光芒都消失無蹤，就是這樣一匹骨頭甚至有點發黃的馬如同生前那樣搖頭甩蹄，還打著鼻息。
森羅發出雙調的笑聲，他在一邊轉頭看來看去，走到一處用十文字槍輕輕一挑。大地上泥土飛濺，露出下面都快要爛光了的馬具。「骨頭撞骨頭終究是不美，正正經經騎馬還是要馬具的。」森羅將馬鞍放在骷髏馬的背上，收攏固定的皮帶早已經爛斷，即使是還完好又哪裡有馬的肉身給它繫上固定呢？
森羅也只能是扭彎馬鞍上的金屬件，將它們卡在馬背的脊椎骨上，至於韁繩什麼的就完全不需要了，森羅騎在馬上，雙腳卡入金屬長滿銅銹的馬鐙里，神念催動骷髏馬向著西方跑去。
骷髏馬無體力之虞，身體自重也輕，而森羅也不過就是一具骸骨，因此即使這匹馬活著的時候不是千里馬，現在它也變成了良馬，可以整日整夜地奔跑。只是森羅不會如此用它，每天也就是跑四個時辰就讓它自行散落在地上吸納地氣恢復妖力增長修為，而森羅也會在旁邊念誦佛經以洗滌這骷髏鬼身上的怨氣。
翻來覆去森羅會念的不過就是心經、金剛經跟往生極樂的地藏王咒罷了。
這一日，森羅終於看見了湖泊邊散落的帳篷，還有不遠處用土跟石頭壘砌的城市，這是他在大草原上見到的第一個凡俗百姓的聚居點。森羅有點犯難，他現在騎著骷髏馬肯定沒法進城——即使是以森羅如今的修行，他也是需要接觸到紅塵俗世，從凡俗百姓之中吸取念力的——他的修行從來不能脫離凡俗單獨苦修。「所以，只能如此了。」骸骨的武士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