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奇
這是一頭在甲斐之地掀起了鬼之殺戮風波的妖魔,它用月下的歸人來試刀。第一個受害者是本地的農夫阿六,在自家的田頭被斜斜地劈成了兩半,屍體就好像被吸走了所有的精氣那樣乾癟,三十多歲的壯年男人變得好像七老八十的乾癟老頭的屍體。第二位是浪人武士,他進行了抵抗,但是在他一起喝酒的同伴趕到的時候,他們只來得及看見一團巨大的鬼火消失在夜空,不知從何而來的蒼涼尺八聲中,被一刀梟首的浪人三四郎倒在地上的乾枯屍體手中還緊緊地握著他的刀......
退魔的僧侶說這裡是巨大的怨氣殘留,必須除掉帶來怨氣的妖魔,否則這裡將會一直會死人,最後引起百鬼夜行。自告奮勇的武士死了好幾個,就連和尚也死了幾個,唯一的結果就是搞明白了這個妖魔到底是什麼——帶著鬼火的一副當世具足,至於鎧甲里有沒有人?生還的武士認為那就是一副鬼具足,不過這具足手裡的妖刀真的很厲害。戰鬥的時候不斷奪走人的精氣,讓人不斷地衰落,被砍中的話不但受傷流血,還會被一口氣奪走極大量的精氣,一般就直接化為乾枯的屍骸了。
這副鬼具足引起了甲斐巨大的恐慌,因為那鬼具足甚至出現在了本地德川親藩的藩主天守閣之中,斬殺了藩主的好幾名親衛,若不是藩主不在,恐怕連他也難以倖免。
這時候一個叫骸羅的高大破戒僧來到了這裡,這年輕的和尚掛著一副巨大的佛珠,當天夜裡就去了那鬼具足出沒的橋頭。大戰毀掉了河上的橋,鬼具足受創逃走,這骸羅僧立刻就追了上去。
這一追,就追到了妻女山。森羅正端坐在骷髏山上吞吐陰煞之氣,妻女山上的樹木在夜色之中被強風吹襲,枝葉之間奏出了凄厲的哭聲。這是凶煞之地,也是鬼哭之所。鬼具足被陰氣所吸引,漂浮到了山洞的入口。「南無妙法蓮華經!」一聲斷喝響起,一串粗大的佛珠從天而降,砸在飛快地閃開的鬼具足原本所站的位置。
鬼具足不會說話,它的鬼面下也是空無一物,這具當世具足被身周盤旋的四朵鬼火照得慘白,它再一次拔出了太刀。佛珠飛起,被一隻粗壯的手腕一把套住,「阿彌陀佛!」一個有著短短的毛髮的高壯和尚一把將佛珠套到了自己袒露的左半身上。「你這妖怪!今天便超度成佛去吧!」握著佛珠的鐵拳一拳砸向了鬼具足。
刀光連閃,這鬼具足的刀法與生人截然不同。這妖怪的太刀常常離手飛出,伴隨著飛舞的鬼火或者穿刺或者劈斬,刀路詭異無比。但是這骸羅僧渾身金光湛然,黑漆漆的人頭大的佛珠上浮現出了萬字與南無阿彌陀佛的字跡,鬼火根本無法近身,而套著佛珠的每一記重拳也能準確無誤地砸在刀身上——不光是降魔除妖的佛法,就連武藝這和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嘴裡念誦著經文,拳頭擊打著飛舞的太刀,凶名一時的鬼具足拿這個渾身肌肉虯張彷彿羅漢仁王一般的和尚絲毫沒有辦法。不得已之處只能握刀近戰,鬼具足的雙手刀法大開大合,但是卻以防守見多——這和尚的力氣實在太大,而且佛光的剋制太強,迫使這妖怪不得不防守,同時努力尋找逃進洞穴的機會。
大和尚明顯比鬼具足要強,連續的重拳砸開了鬼具足的防守,那黑里透出金光的佛珠或者是鋼鐵所鑄,與太刀硬碰硬居然毫髮無損,砸開了太刀之後,就是兩下子拳頭砸在了鬼具足的胸腹之間。鬼面之中噴出了大量的黑色霧氣,這鬼具足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往後飛退。
骸羅雙掌合十,開始念誦往生經。鬼具足剛剛站定腳步,那個鬼面的嘴巴卻開始扭轉,似乎是發出了吼聲。但是它沒有機會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禪杖直接貫穿了它的兜,從當中將鬼面一切兩半,黑色的霧氣被禪杖絲絲縷縷地吸走,這鬼具足頓時就化為一堆破爛的鎧甲,散落了一地。
骸羅原本鬚眉怒張的面容變得十分平靜,他乾脆盤坐在地上,雙掌合十之後不斷地念經。殺死那鬼具足的身影也終於從黑暗之中現形——那是一副山伏打扮的身影,身著破舊的僧袍,帶著斗笠,負笈而手持禪杖,但是那張臉——那張臉卻是乾枯的屍體,乾枯腐爛的皮肉緊緊地裹在骷髏頭上,同樣的手爪握著禪杖,口中念念有詞地走了過來。
一個接著一個,七個這樣的乾屍從林子之中走了出來,排列成一排從念著經文的骸羅面前走過。直到它們完全消失在另一頭的森林之中,骸羅才停止了念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呼!差點就成了它們中的一個了,這可是比下了地獄還慘啊。」
「你說什麼中的一個?」一個古怪的聲音在骸羅身後響起,同時有著骸羅能聽懂的日語與聽不太懂的漢文。這和尚雙掌一合,當即在身上盪出一團金光之後才前進了一步之後轉身。出現在此時此刻的還能有什麼好東西?沒有趁機在背後給這和尚一擊的可能已經算得上是好東西了。
果不其然,骸羅看見的是一具比剛剛的鬼具足寒酸許多的妖鬼——跟就是一副當世具足的鬼具足不一樣,眼前的這個是青黑色的骷髏,穿著一副破舊的桶川胴,頭上戴著同樣破舊的兜,下身沒有護腿,光光的骷髏腳踩在地上,這骷髏鬼的腰間插著一柄連鞘的太刀,而手裡握著支撐的是一把長長的十文字槍。能說話的骷髏鬼,向來算得上是這一類的妖鬼之中成了氣候的妖怪。於是骸羅也不敢大意,警惕地看著眼前的這個骸骨武士,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你剛剛看見的那是什麼?如果戰鬥失敗了會如何?在下十分好奇。」眼前的骷髏鬼又用那雙音合一的詭異語調問了一句,看上去到頗像是一位普通的好奇武士那樣,但是骸羅的警惕提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