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報復
妙妙這一次哭的凶,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哄好的,皇帝半蹲在原地又勸又討饒,說了半天,那隻小貓兒還是眼淚汪汪。
皇帝被身邊路人指責目光戳的遍體鱗傷,也覺得自己欺負小媳婦,老臉有點兒掛不住,將胖喵喵抱起上馬,往魏國公府去了。
董氏聽人說皇帝帶著自己女兒回來,趕忙同丈夫一道去迎,隔老遠就聽見小女兒抽抽搭搭的哭聲,心中又疼又慌,快走幾步上前,將妙妙接到自己懷裡去。
小姑娘眼睛都哭紅了,這會兒見了阿娘,更覺得委屈,埋頭在母親懷裡,不肯抬頭了。
她這個樣子,自然說不出什麼緣由,皇帝也沒臉跟人家說自己搶小孩子糖葫蘆吃,只訕訕站在一邊瞧。
孩子都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不心疼的,董氏見妙妙哭成這樣,一顆心都要碎了,顧忌著那是皇帝,不能出言說什麼,神情卻不免有些沉鬱。
皇帝原是想著今日便接小姑娘回宮去的,一見這情狀,也就老老實實的將那話咽了下去,同心不在焉的魏國公寒暄幾句,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妙妙真生氣了,連小哥哥同她道別的話都沒理會,只當是耳旁風。
有了這一遭的事情,皇帝也沒臉馬上接小媳婦回去,耐著性子留在宮裡,親自打理小媳婦留下的東西。
這天上午,英國公入宮見駕,便見皇帝手裡頭拿著一把新鮮菜葉,正專心致志往面前盒子里送,湊過去一瞧,眼前登時一黑。
那裡頭居然有隻花花綠綠的蟲子,養的還挺胖。
別人家裡都養仙鶴麋鹿,陛下你這愛好也太清新脫俗了吧。
皇帝感覺到英國公詫異神色,也不奇怪,嘆口氣,道:「這是妙妙養的,等她回來看見蟲子瘦了,要傷心的。」
英國公槽多無口,見皇帝神情萎靡,病害相思,終於道:「不是都過去好幾天了嗎,陛下若是惦記,便吩咐人請妙妙進宮好了。」
皇帝難得的有些扭捏:「不好吧,萬一妙妙還生氣……」
英國公有轉瞬的無語,陛下你這個德行,將來會被小媳婦壓著打的。
「都好幾日了,應該沒事兒,」他耐著性子道:「試一試又不會損失什麼。」
皇帝輕輕頷首,顯然有意,示意陳慶吩咐人往魏國公府去請小姑娘,又不滿的扭頭去看英國公,卸磨殺驢:「說了多少次,妙妙也是你叫的?」
英國公深恨自己方才多嘴,致使現在鳥盡弓藏,恨恨別過臉去,不說話了。
皇帝滿心舒暢,開始吩咐人將妙妙用慣的東西擺出來,又叫午膳備些甜食,小點心之類的也多做些。
眼見萬事俱備,只欠一隻胖喵喵了,哪知魏國公府卻出了意外。
「什麼意思,」皇帝眉頭一皺,肅然道:「妙妙不願意回來?」
「是,」內侍跪伏於地,低聲道:「小娘子不肯回來,奴婢們一提這事兒便哭,又不敢硬來……」
「完蛋了,完蛋了,」英國公幸災樂禍:「小媳婦回娘家樂不思蜀,陛下被拋棄了。」
「你快把嘴給朕閉了!」皇帝怒視他。
皇帝在心裡合計一通,還是覺得小妻子比臉面重要,左右今日宮中無事,便親自出宮,往魏國公府去,怕太過丟臉,還將能言善辯的英國公帶上了。
魏國公與董氏這會兒也有點游移不定,妙妙半月歸家,半月歸宮,這是此前便商定好的,身為臣子,總不好毀天子的約。
可另一頭,小女兒哭的凶,死活不願,他們也不能狠下心腸,叫人把她帶進去。
一時間,倒也左右為難。
皇帝過去的時機,真是恰到好處。
夫妻二人向皇帝示禮,你來我往寒暄一會兒,便叫人將敲著碗準備吃午飯的妙妙抱過來了。
「妙妙,」皇帝將小姑娘接過,放到椅子上,溫聲細語道:「待會兒吃完飯,跟小哥哥回宮去吧。」
妙妙看他一眼,說:「不。」
「朕叫他們準備了貴妃春雪,還有各式各樣的小點心,」皇帝彎著腰,諄諄善誘:「都是妙妙喜歡吃的。」
「那也不,」妙妙將小腦袋轉回去,不再看他:「妙妙不稀罕。」
「那你的小蝸牛呢,」皇帝道:「它的傷還沒好,你捨得丟下它一個人嗎?」
妙妙小眉頭動了動,有些不忍,卻還是梗著脖子,道:「就是不回去。」
皇帝趁熱打鐵:「咱們不是說要一起去騎馬嗎?前一陣子下雨,沒能去成,這幾天就剛剛好。」
妙妙越聽,越覺得皇帝說的東西誘惑性十足,然而想一想他此前欺負自己的事,又硬起心腸來。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拿小肥爪子捂住耳朵,她氣咻咻道:「你講的話,妙妙一句也不聽。」
「回去吧,」皇帝見她已經漸漸鬆動,伸手去將她小手拉下,道:「妙妙,小哥哥可想你了,你不想小哥哥嗎?」
皇帝生的英俊,眉目疏朗,五官挺竣,狹長的眼睛對著人看時,有種近乎柔情的蠱惑。
妙妙被美色打動了,想開口答應,又覺得自己太氣弱,伸手去打他一下,道:「壞人,總是欺負妙妙!」
「嗯,」皇帝順從的點頭:「朕是壞人。」
妙妙蹙著小眉頭看他:「搶妙妙糖吃!」
顧不得周遭異色目光,皇帝誠懇的應了:「是朕不好,以後不會了。」
妙妙繼續道:「笑妙妙腿短!」
皇帝唇角一個抽搐,勉強忍下,道:「以後不笑了。」
「說好只吃一個糖葫蘆的,結果吃了三個!真不害臊!」
「……」皇帝低眉順眼道:「是小哥哥錯了。」
妙妙越說越生氣,到最後,忍不住伸著小爪子,又打了他幾下:「還愛撓妙妙痒痒!」
「不撓了不撓了,」皇帝道:「以後,叫妙妙撓朕痒痒。」
「哼!」小姑娘出氣了,再看皇帝,也順眼許多,小胖胳膊伸過去,趾高氣揚:「抱妙妙吃飯去!」
皇帝順從的將胖喵喵抱起:「走走走,咱們吃飯去。」
他走到一半兒,忽然記起自己不認路,扭頭去看一側石化的魏國公:「在哪兒用飯?」
魏國公僵立原地,手臂下意識的指了指方位。
皇帝前世到過魏國公府許多次,這會兒略加思索,倒也不算陌生,點點頭,抱著小媳婦,心滿意足的吃飯去了。
魏國公與董氏此前見小女兒哭鬧的凶,如何都不肯回宮去,還當皇帝怎麼欺負自己女兒了,問妙妙,她也不肯講,二人自己會往嚴重了想。
今日聽妙妙氣咻咻的指責皇帝一通,夫妻倆真真是哭笑不得,見二人似乎和好了,便吩咐收拾東西,準備叫妙妙跟皇帝回宮去。
妙妙脾氣好,可往往是脾氣好的人,爆發起來才更可怕。
別看她在魏國公府一一指責皇帝那麼多,似乎是重修舊好了,可實際上,心裡頭記得可清楚呢。
回宮之後,她先去瞧了瞧自己養的那隻受傷的蝸牛,見還沒長出殼兒來,便有些怏怏。
「小哥哥沒用心照顧它。」妙妙蹙著小眉頭道。
皇帝冤的跟竇娥有一拼,想了想,又不願背黑鍋,便道:「這不是尋常蝸牛,而是會變蝴蝶的蝸牛,蛻下殼兒后再養一陣子,就能變成蝴蝶了。」
妙妙兩眼發亮:「真的嗎?」
皇帝肯定的點頭:「真的。」
「要是騙妙妙的話,」小姑娘認真道:「以後再不理你了。」
「不騙你,」皇帝蹲下身,伸一根手指頭過去:「咱們拉鉤。」
在妙妙心裡,拉鉤可是很神聖的約定。
小哥哥能這樣做,想來是有把握的,開心的跟他拉過勾,她去取菜葉來,準備喂蝸牛了。
雖然跟皇帝有說有笑,但妙妙心裡頭還記著仇呢,跑到花園裡去找了跟狗尾巴草,偷偷摸摸的藏了起來。
這天晚上,眼見皇帝睡著了,她便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拿狗尾巴草去蹭人鼻子,眼見皇帝快醒了,就趕忙躺下,假裝自己睡了。
皇帝一直覺得妙妙是個乖孩子,無論前世今生,都沒發覺她肚子里還有一汪壞水兒,這一晚上睡得不安寧,竟也沒往她身上想。
他只覺自己似乎做了個夢,夢裡有隻貓,專門兒把尾巴往他鼻子里塞,剛要動手趕走那隻貓,它就夾著尾巴跑掉,再一睡著,它就重新跑過來,煩不勝煩。
第二日晨起時,皇帝難免有些沒精神,妙妙昨夜胡作非為,也有點兒累了,小肥爪子摟著被子,睡得可真香,叫皇帝羨慕的緊。
這就是大人跟孩子的區別了,皇帝還有早朝,不得不早起,妙妙隨心所欲,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
妙妙起床后,便見她的小哥哥神情萎靡,知道是自己的詭計得逞,壞壞的笑了,總算良知未泯,欺負小哥哥三天,就打算將那根狗尾巴草扔了。
可皇帝畢竟是皇帝,第一天沒覺得有什麼,第二天便會覺得奇怪,待到第三天,閉著眼睛裝睡后,終於順理成章的捉住了那隻小貓。
然後……妙妙被打屁股了。
雖然皇帝打的跟撓痒痒似的,打完之後還給揉了揉,可小姑娘還是耷拉著尾巴,不開心了。
不管,反正妙妙就是要欺負回去,哼╭(╯^╰)╮
機會來的很快。
這天午後,皇帝同妙妙用過飯,便往前殿去批閱奏疏,近日事多,他接連操勞了幾日,鐵打的身子也會扛不住,妙妙過去的時候,便見他靠在椅上,雙目閉合,竟是睡著了。
太好了,小姑娘在心裡歡呼,可算有機會報復回去了。
沾了硃砂的御筆便在他手邊,妙妙踮起腳,好容易將那支筆拿起,小心翼翼的在皇帝臉上畫了兩撇鬍子。
襯著他沉靜肅然的面容,有種不相符的滑稽。
哈哈,妙妙在心裡笑的打滾兒,大功告成,該溜了!
然而她剛將御筆擱下,還沒等走出兩步,后衣擺便被人拉住,怎麼也走不了了。
「妙妙,」皇帝不知何時睜開眼,似笑非笑的瞧著她:「你怎麼在這兒?」
小姑娘眼睛眨了眨,開脫道:「妙妙只是個無辜的路人。」
「無辜?」皇帝念了一聲,似乎察覺到什麼異樣,伸手在自己面上摸了一把,道:「你確定?」
妙妙用最真誠的目光與他對視:「嗯!」
「妙妙啊,」皇帝搖頭失笑,彎下腰,語氣無奈而寵溺:「朕只是閉目養神,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