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戳穿
皇帝坐起身,叫身體異常不要太明顯:「沒什麼。」
妙妙顯然不信,抿著唇看他一會兒,忽的道:「被馬蜂蜇了嗎?」
皇帝一陣胃疼,看她一看,道:「小孩子家家,哪兒來這麼多話?」
「羞羞。」妙妙斜眼看他,蹙著小眉頭,這樣講。
因為上一次那事,皇帝一聽這倆字兒就心慌,努力板著臉,一本正經道:「又在亂講了。」
「妙妙才沒有亂講,」小姑娘氣鼓鼓道:「每次碰上『羞羞』的事情,小哥哥就說妙妙是小孩子,不許胡亂說話。」
皇帝仔細一想,還真是這樣,默默磨了會兒牙,他不懷好意道:「妙妙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明白,等你長大了,朕再慢慢教你。」
他這句話說的真摯,妙妙也有點信了,小肥爪子伸過去:「要拉鉤才信你。」
「好好好,咱們拉鉤,」皇帝笑的一臉慈祥,慈眉善目道:「朕教的比誰都好,妙妙等著吧。」
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妙妙:「好呀好呀。」
好容易將小姑娘糊弄到一邊兒去摘棗兒,皇帝便獨自坐在那兒,等著這陣情動過去。
年少時的衝動來得快,去的也快,倒沒耗費多少功夫。
妙妙踮著腳去摘棗,按照她的身高,本來是夠不到的,可那會兒遣風伸著脖子吃棗,將枝葉帶下去,倒是便宜了她。
見皇帝過去,她下意識在方才有異常的地方看了看,方才仰著脖子看皇帝臉:「小哥哥沒事兒了?」
「唔,」皇帝被她看的一陣心虛,頓了頓,方才道:「沒事了。」
「那就好,」妙妙似乎安心下來,正待繼續摘那些尚且發青的棗子,不知想到什麼,忽然轉頭看他,認真問道:「不會是背著妙妙,偷偷藏了好吃的吧?」
誰會在哪兒藏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這麼大,蘿蔔還是什麼別的?」皇帝一本正經的為自己正名,順帶誇讚自己一下:「朕才沒有藏呢。」
「蘿蔔?」妙妙原本只是一個懷疑,到了這會兒,卻覺得皇帝真藏了什麼好吃的,看他一看,驚疑不定:「不會真藏了好吃的吧。」
一說起「吃」這個字來,皇帝便有些心神蕩漾,看看面前的胖糰子,又將那份心思歇了,道:「沒有沒有,不好吃。」
「這樣急著申辯,」妙妙狐疑的看著他:「心虛了。」
「……什麼心虛不心虛,」皇帝噎了一噎,強打精神幫自己找回場子,葷里葷氣道:「不是你嫌朕大的時候了。」
在妙妙的記憶里,能用上「嫌」這個字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她又聽不懂皇帝的葷腔兒,只以為「太大」是個缺陷。
「妙妙不會笑話小哥哥的,」仰著脖子,她認真道:「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皇帝:「……」
你這話說的,到底是在埋汰朕呢,還是在埋汰你自己?
……
這一茬兒很快過去,二人一道摘了一籃子青棗,便往湖邊釣魚去,妙妙也分到了一根小小魚竿,用它釣起了幾隻小蝦,總管不是顆粒無收。
相比之下,皇帝的垂釣之術便要比她好上許多,半個時辰功夫,一隻木桶便半滿,皆是手掌寬、小臂長的游魚。
自然,這也與御林苑中人想要拍馬,想早早吩咐人放些肥魚,博取聖心有關。
皇帝未必看不出其中關竅,可見小姑娘甩著尾巴,兩眼晶亮,也不會加以計較,吩咐人看賞,便抱著胖喵喵往歇息處去,只等著吃魚了。
……
魏國公府的小娘子身負鳳命,將生天子,整個金陵的人幾乎都知道,可是究竟有幾個人信,就不一定了。
不過這也不要緊,只要皇帝信了,別人信不信,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總歸有人是在意的。
譬如,同魏國公府有舊怨的太常少卿韓元。
魏國公的幼女做了皇后,生了天子,叫他站到哪兒去?
為將來計,他不得不早做籌謀。
那小娘子被接進宮,由皇帝親自教養,道清大師的批命再加上出身,皇后之位幾乎板上釘釘,然而究竟能不能做皇后,能不能生育天子,生下之後又能不能養大,就是未知了。
天子至尊,身邊怎麼無有一二妃妾?
更不必說皇帝正當年少,而魏國公府的小娘子才幾歲大,等她長成,備不住皇帝十幾個孩子都有了。
有了兒子的宮妃們,哪一個不想爭一爭儲位,屆時眾人齊心,她就是最大的靶子,難不成這樣,還能保住皇后之位,以及所生兒女?
韓元可不信。
他要做的也很簡單,就是催促皇帝選秀,後宮多進幾個人,趕快綿延子嗣,其餘的,便只需靜待。
更何況,朝中呼應者,未必會少。
誰還不想做后族,有個皇帝外孫呢。
更不必說他一直偽裝的很好,雖然早就同魏國公府生了齟齬,但那是老魏國公在時的事情,到了這會兒,只怕連魏國公都不知內情。
他們大概都覺得,他始終是風光霽月的太常少卿。
寫了封規勸皇帝選秀的奏疏,韓元對鏡整理衣袍,覺得無礙后,微微一笑,進宮往宣室殿去求見皇帝。
他到的可不巧,雖然皇帝這會兒無甚要事,肯接見他,但妙妙就坐在一邊兒描紅。
他猜得出那小姑娘身份,當著人家的面兒勸皇帝納妃這種事,韓元還真有點干不出來。
韓元是清流名臣,素有賢名,這也是皇帝肯見他的原因,只是聽他東扯西扯,說了半日也沒個重點,不免有些不耐,抿了口茶,將手中茶盞擱下。
識趣兒的都知道,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那聲音有些重,不只是韓元心中微微戰慄,連一邊兒的妙妙,都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小哥哥,」她寫的時間有點久,已經累了,噠噠噠跑到皇帝身邊去,眨巴著眼睛賣萌:「妙妙想吃點心了。」
「描完了嗎,」皇帝摸摸她小腦袋,道:「先叫朕看看你有沒有偷懶。」
妙妙將字帖遞給他,他低頭去瞧,小姑娘無事做,拿小腳丫在地上畫圈圈,畫完之後,又眨著眼睛看坐在皇帝對面的韓元,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忽然驚叫:「呀!」
皇帝抬頭看她:「怎麼了?」
妙妙卻沒看他,只是盯著面前韓元瞧,神情有些激動:「妙妙記得他!」
韓元心中莫名,皇帝亦是,想了想,方才開口道:「他是不是到你家做過客?」
「不,」妙妙搖頭,兩眼亮閃閃的:「他是羞羞!」
莫說韓元,連皇帝都是一頭霧水:「什麼羞羞?」
「就是之前同小哥哥說過的呀,」妙妙轉目去看皇帝,興高采烈道:「那個種樹的羞羞!」
什麼種樹,什麼羞羞……
皇帝正一腦袋問號,這幾個字在腦海里轉了幾圈兒,眼見小姑娘想要開口,揭曉答案,忽然福至心靈,趕忙一把將小姑娘嘴捂住了。
無心插柳柳成蔭!
當初在紅綃樓嫖妓的那人,原來是韓元。
皇帝恍然大悟。
「唔唔唔!」妙妙嘴巴被堵住了,氣惱的直瞪他。
這會兒人那麼多,皇帝哪兒能叫她將事情說出來,拎著胖喵喵進了內殿,吩咐人備份點心給她吃,方才重回前殿。
韓元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皇帝回來,趕忙收了面上異色,想將奏疏呈上。
皇帝一見他,便想起那日小姑娘說的話來,再想到他素日不慕女色,高風亮節的風評,怎麼都覺得諷刺,連他所謂的奏疏,都不太想看了。
雖然知道世間人總有些內里雜事不為人知,可表面上道貌岸然,內里藏污納垢,還是會令人生厭。
更不必說,面前這個人前世今生,都偽裝的十分巧妙。
韓元僵坐原地,聽那小姑娘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正似是生了虱子一般不自在,卻見皇帝瞧著他出神,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陛下。」他小心翼翼的開口。
「呸,」皇帝鄙薄的看他一眼:「不要臉。」
韓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