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吵架
有了從人變貓的經歷,當第二日,皇帝發現妙妙重又變成人時,自然不會覺得有多奇怪。
他們從那個奇妙的夢裡面出來了。
妙妙懶洋洋躺在塌上,圓滾滾的小身子平攤,呆了一會兒,才算反應過來。
「起床吧,」皇帝拍拍她:「功課荒廢了幾日,該撿起來啦。」
小姑娘有點兒不情願的嘟囔一聲,卻還是乖乖的坐起身來了,皇帝披了外袍,正待給小妻子穿衣裳,手卻忽然頓住了。
他手背上有一道淺而新的傷痕,已經結痂了。
是昨天晚上,妙妙一時生氣,不小心給撓的。
也就是說,他們在夢境里受到的傷害,在現實中也會同步。
皇帝悚然一驚,一顆心也提了起來。
為了確定,趕忙捏住妙妙的小肥手,仔細瞧了瞧。
果然,她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尾部打磨的十分光滑。
這是她做貓時,皇帝親手為她修理的。
倘若,他們在夢境中受傷、乃至於死去,現實之中,又會怎樣?
皇帝沒敢繼續想下去,只默默抱緊了身邊胖喵喵,鄭重其事的在她額頭上親了親。
……
妙妙這次回府,時間趕得倒巧,正好大哥哥魏平遙也在家。
他比妙妙年長,小大人一樣帶著她玩兒,到了晚上,也沒急著睡,留在董氏房裡,兄妹倆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說起來,明天還是梁夫人生辰,」董氏數了數日子,忽的同魏國公道:「是不是該去走一趟。」
她說的梁夫人,便是安平侯夫人,梁婷婷的母親。
妙妙喜歡和善梁伯母,顧不得同魏平遙說話,插嘴道:「去吧去吧,妙妙也一起去,好久沒跟婷婷一起玩兒了。」
「人家沒請,咱們自己登門,好像不太好,」魏國公略一思索,皺眉道:「之前武原侯府那事兒,梁夫人是不是也沒去?那之後,好像就沒怎麼聽到過她消息。」
「也是,」魏國公不說,董氏還沒怎麼注意到:「若說病了,也不會一絲風聲不露,倒是奇怪。」
「這樣吧,」她轉頭去看長子和小女兒:「你們年紀小,沒那麼多規矩束縛,明天帶點兒東西,往安平侯府走一趟,見了梁伯母,記得恭祝生辰。」
「好呀好呀。」妙妙拉著大哥哥的手,開心答應了。
「還有平遙,多盯著你妹妹點兒,」魏國公補了一句:「可別叫她胡鬧。」
「阿爹寬心,」魏平遠笑道:「妙妙這麼乖,不會惹事兒的。」
……
第二日清早,董氏便給一雙兒女收拾了東西,準備叫他們往安平侯府去。
妙妙衣素白上衫,明紅色下裙,頭髮梳的整整齊齊,像是嬌嫩嫩的花骨朵兒,明媚極了。
安平侯府離魏國公府不算遠,約莫一刻鐘的功夫,馬車便到了地方。
京中勛貴往往會在馬車上留有自家標誌,方便辨識,安平侯府的門子見了,便知來的是誰,也好去通傳。
妙妙牽著大哥哥的手進去,本以為會是嬤嬤來接,不料來人卻是梁婷婷。
「真是妙妙來了,」梁婷婷又驚又喜:「先前來人通傳,我以為是騙人的呢。」
「今天是梁伯母生辰嘛,」妙妙認真道:「當然要來看看。」
「謝謝你,也謝謝平遙哥哥!」梁婷婷向他們一笑,領著他們進去:「阿娘見了你們,肯定會很開心的。」
魏平遙是男孩子,不怎麼能摻和進女孩子的話題里,便跟在後邊,手裡拎著禮物慢慢走。
妙妙跟小夥伴牽著手,忽的問道:「之前花妖家設宴,你是不是沒去呀?」
「可別提她,」梁婷婷趕緊拉她一下,湊近了,抱怨道:「都怪花妖,害的阿爹和阿娘大吵一架,聽說還動手了。」
「動手了?」這可不是小事兒,妙妙聽得一愣,同樣低聲道:「怎麼啦?」
「還不是他們家那些事兒!」梁婷婷鼓著嘴巴,一臉不高興:「花妖及笄前幾天,姑母歸寧,跟阿娘吵了一架,還跑去跟阿爹告狀,後來阿爹回來,就跟阿娘吵起來了,後來還是哥哥去拉開的!」
皇帝第一次見陳華桐時,便幫著妙妙打了她的臉,那時候梁婷婷也在,陳夫人不敢遷怒皇帝與魏國公府,便撿了軟柿子捏,回娘家去數落了弟妹梁夫人一通,使得彼此積怨更深。
妙妙沒見過陳夫人,但只看她教出來的花妖女兒,就能猜到她也並非善茬,捏緊了梁婷婷的手,關切道:「你阿娘為什麼跟她吵架?沒吃虧吧?」
梁婷婷神情憂鬱,頓了頓,方才小小聲道:「我跟妙妙講,你不要跟別人說呀。」
魏平遙離得近,聽見這話,默默地往後退了一退,同兩個小姑娘拉開距離。
妙妙則認真道:「你還信不過我嗎?」
梁婷婷這才道:「姑母想叫我和康表哥定娃娃親,阿娘不肯,所以才吵起來的。」
「娃娃親?」妙妙怔了一下,才道:「是不是有點早。」
「再則,」她擔憂道:「你喜歡那個康表哥嗎?」
「當然不喜歡!」梁婷婷蹙著眉頭,一臉不情願:「他是花妖的弟弟,從前花妖欺負我,他還在旁邊拍手笑呢。」
「伯母拒絕的對,」妙妙想了想,道:「你要是嫁過去了,花妖他們會欺負你的。」
「就是說嘛,」梁婷婷附和的點頭,忽的去看後邊隔一段距離跟著的魏平遙,認真問道:「平遙哥哥,聽說你跟明鈺姐姐定親了,是真的嗎?」
魏平遙一怔,隨即笑道:「是真的。」
梁婷婷站在原地看他,仰著頭問:「那你喜歡明鈺姐姐嗎?」
魏平遙雖然比她們兩個大,但並沒有到通曉男女情/愛的年紀。
他的未婚妻周明鈺,是外祖母的侄孫女,也是周明均的堂姐,周氏一族的直系嫡女,也該叫他一聲表哥的。
這樁婚事之中,政治上的考量與兩家幾代的情分,要佔了大半。
他是魏國公府的世子,他的妻子,也將成為這座公府的女主人,魏國公與董氏再疼愛孩子,也不會在這方面由他胡來。
當然,周家本就是大族,子女少有俗輩,董氏事先也再三考校過,方才定了這樁婚事。
魏平遙想了想她的問題,含笑道:「她很好,性情溫柔,文采斐然,我很中意。」
「真好,」梁婷婷有點兒羨慕,隨即又噘著嘴道:「我一點兒都不想跟康表哥一起玩兒,才不要嫁給他呢。」
兩個小姑娘說話,魏平遙在側跟著,慢悠悠往後院去,剛剛穿過走廊,便聽見有人呼喚。
「婷婷,」是個中年男子,聲音很清朗:「是誰來了?」
「不要理他!」梁婷婷小臉一板,拉著妙妙走另一條路,氣鼓鼓道:「我和哥哥們商量好了,都不跟他說話!」
妙妙聽得雲里霧裡,獃獃的跟梁婷婷一起走,魏平遙卻認出來,來人正是安平候本人。
見幾個小孩子躲著他走,安平候趕忙追過去,先從袖子里摸出糖果準備誘哄,瞧了一瞧,微露驚意:「呀,是平遙和妙妙啊。」
安平侯府也是大秦開國所置的侯府,同魏國公府頗有淵源,加之妙妙和梁婷婷是好朋友,往來走動的多,彼此之間自然熟悉。
魏平遠帶著妙妙向安平候問安,他則笑著擺手,又遞糖給他們吃。
「妙妙不要吃他的東西!」梁婷婷將安平候手撥開:「我們到阿娘那兒去吃!」
一時間,安平候的手僵在了那兒,倒有些尷尬。
妙妙是女孩子,同梁夫人和梁婷婷接觸的多,要是非叫她選,肯定是親近這母女二人的,更不必說這一家人鬧矛盾,還是為了花妖家,以及梁婷婷的婚事。
「梁伯父,」她想了想,有些遲疑的道:「婷婷不喜歡那個康表哥,不要給他們定娃娃親,好不好?」
「嗯,不定了,」安平候半蹲下身,看著面前兩個小姑娘,尤其是梁婷婷,有點兒討好的道:「婷婷不喜歡,她阿娘也不情願,那就算了吧。」
妙妙說話的時候,都做好了被他說多管閑事的準備,見他應得這樣順,便期期艾艾的說起另外一事來:「打人是不對的,梁伯母人很好,伯父不要欺負她。」
「是,這確實不對,」安平候點點頭,點完了,才察覺到什麼地方不對:「哎?我什麼時候打人了?」
梁婷婷小腳在地上畫圈圈,顯然不想理他,妙妙正想開口說話,卻聽一道溫柔聲音響起:「婷婷,叫你去接人,怎麼在這兒停下了?」
「哦,」梁夫人面容含笑,似是春風拂面,望見安平候時,才斂了幾分,沉下臉來:「你也在這兒。」
安平候站起身,皺著眉道:「咱們兩個吵架是咱們的事兒,幹什麼將孩子牽扯進來?」
「是誰先將孩子牽扯進來的?」梁夫人臉色徹底冷了:「武原侯府是個什麼光景,你不知道?巴巴的將婷婷推進去,你就開心了?」
「我哪有將她推進去?」安平候分辯道:「到最後,不也拒絕了嗎?」
「是,你拒絕的可真痛快,」梁夫人譏誚道:「嘰嘰歪歪說了一個時辰,我當你嘴皮子癢了,擱那兒磨呢。」
「那是我胞姐,照顧了我那麼多年!」安平候語氣微急:「你叫我怎麼辦,半分臉面不給她留,直接拒絕嗎?」
「……等等,」魏平遙年長,深知不要插手別人家務的道理:「要不,我跟妙妙還是……」先告辭吧。
只可惜,這會兒安平候夫妻倆吵出真火來了,沒人理會。
妙妙和梁婷婷挽著手,睜大眼睛,看的一臉認真。
「是啊,那是你胞姐,照顧了你這麼多年,」梁夫人語氣愈發犀利起來:「那我跟婷婷都是你從大街上撿的,一文不值嗎?我們不要臉,由著她指桑罵槐?!」
「怎麼又扯到這上邊兒去了!」安平候急道:「後來你不也罵她了嗎!」
這夫妻倆越說越烈,魏平遙有點兒不知所措:「等等,二位都平心靜氣些……」
「我罵她怎麼了!」梁夫人火氣上來,怒道:「她是怎麼說婷婷的,你聾了嗎?!還說什麼不識抬舉,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昏了頭了,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來了!」安平候惱火道:「孩子們都聽著呢,這回是你先說我的!」
「說你怎麼了!」梁夫人哂笑道:「自己女人孩子被人欺負,你屁都不敢放,現在說你幾句,倒是硬氣起來了!」
「你都這麼凶了,我還有什麼好硬氣的!」安平候氣勢洶洶,但語氣居然有點兒委屈:「你想叫我怎麼著?你在前邊罵人,我在後邊遞刀嗎?!」
「你倒是遞啊!」梁夫人冷笑道:「我第一個先砍你!」
「聽見了吧,你們都聽見了吧?!」安平候一臉冤情得洗的神情:「那天晚上就是這樣,我們吵起來了,她要砍死我!」
「虧得有人拉著,」他心有餘悸,一臉慶幸:「要不是婷婷他們就沒爹了!」
「你謝謝有人拉著我!」梁夫人冷哼道:「不然我馬上回娘家,帶著孩子改嫁!」
「……別啊,」魏平遙努力維和:「有話好好說……」
「你夠了!」安平候怒道:「再這樣說話,我就休了你!」
「你休啊,怕你不成!」梁夫人一指書房:「筆墨紙硯一樣不缺,你現在去寫,我拿了休書就走人!」
安平候怒火更盛:「你當我不敢嗎!」
梁夫人聲音不比他小:「那你就去!」
安平候臉色漲得通紅,原地躊躇一會兒,扭頭往另一邊兒的路去了。
「你站住!」梁夫人怒道:「你怎麼不去了?!」
「我吵累了!不想去!」安平候梗著脖子,怒氣沖沖:「你管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