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守墳
得知先生已去世的消息,我感到無比震驚,但又不好多問,只好留了點錢走人。
路上我一直在想,先生的死會不會也跟那個女鬼有關,兩條人命了,它究竟有多大的怨氣,竟能輕易害死兩個人!
回去之後我跟黃伯說明了情況,黃伯也非常驚訝,然後他和二嬸的家屬商量了一下,最後家屬決定可以免去超度這道程序,但是必須要找一隻大公雞引魂。
公雞引魂,就是在下葬當天,墳頭上綁一隻大公雞,要連續綁三個晚上,據說橫死之人怨氣重,鬼魂不肯離開陽間,所以要用大公雞來引領鬼魂去陰間。做法事的目的也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讓死者的鬼魂能夠儘快進入陰間。
因為據說,有些鬼是六親不認的,即便是自己的親人也會害。這種說法究竟是否正確,我想沒幾個人知道,反正我們這個地方的陋俗就是這樣。
既然先生突然死了,這方圓十里內已找不出第二個人選,於是只能找一隻大公雞引魂,該出殯還是要出殯。
正常來講,人死了要在家裡停放七天,在此期間死者的直系親屬需要守靈,但二嬸是自殺的,經家屬協商,守靈這個環節都跳過了,直接出殯。
黃伯和二嬸的男人父輩有點關係,他必須去弔孝,至於找大公雞的事就交給了我。
村子里養雞的挺多,但我問了幾家,都是養的母雞,用來下蛋的,要買公雞,恐怕要進城。問題是我沒有交通工具,回來的時候是坐的計程車,如今通往陽城的公交車已經改變線路,往城裡去有點麻煩。
正當我苦於想不到辦法時,忽然就看到了一隻大公雞出來覓食,於是我就打聽了一下,用一百塊錢買下了這隻公雞。
回去時二嬸的棺材剛被抬出院子,為首的一個女人懷中抱著二嬸的遺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那女人可能是二嬸的姐妹,她們長的挺像。
過了一會兒,從遠處跑過來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兒,我見過他,是二嬸的大兒子。小夥子噗通一聲就跪在棺材前,磕了三個響頭,哭的昏天黑地。
嗩吶聲掩蓋了哭聲,隊伍繼續往村外走,不少人走出家門遠遠站在一旁圍觀,有些人還跟在後面湊熱鬧。按理說人家出殯,閑雜人等應該避讓,這種事沒什麼好看的,但我們都是農村長大的,受過的教育不多,也沒人在乎這個問題。
送葬隊伍排成了一條長龍,死者家屬和親戚清一色披麻戴孝,每走一段距離,就會停下來燒紙錢,一路上撒了許多紙錢,每過一個路口就會放鞭炮。
嚴格來說,這是我第一次看人送葬,以往見到這種事情我都會遠遠避開,畢竟是白事,沒什麼好看的,這次主要是我要把大公雞送過去,所以必須跟著。
墳地距離村子半公里,送葬隊趕到那裡時,墓坑早已挖好了,接下來就是埋葬儀式,通常埋葬之前需要懂道行的先生念咒作法的,由於沒有先生,就免去了這一環節。
大概一個多小時之後,二嬸已經入土為安,二嬸的親屬都回去了,只有直系親屬在場,我和黃伯本來想把大公雞交給他們,然後回去吃午飯,誰知哭喪的那個女人讓我們留步,她說:「黃叔,我姐命苦,嫁了個男人身體不好,又恰逢中年喪子,受不了刺激撒手去了,我想請您幫個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守墳是吧?」黃伯似乎早已經預料到了。
她點了點頭,然後把黃伯叫到一旁,悄悄說了些什麼,再次回到人群時,黃伯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收買人的,恐怕就是利益,從黃伯的笑意來看,那女的似乎給了他一定好處。
黃伯答應了,然後大家便回村吃飯,我本來以為人埋了就可以讓公雞叫魂了,沒想到叫魂要等到晚上才行。
所有參與出殯的人均在二嬸家吃飯,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回去和大娘一起做了頓午飯。
剛吃過飯,黃伯回來找我,說是有事情跟我商量,他把我叫到了裡屋,然後問我:「娃子,想不想賺點錢?」
我一聽愣了,大概真被我猜對了,那女的一定答應給他錢,讓他守墳,因為二嬸家唯一的男人卧病在床,女人陰氣重,不適合守墳。
黃伯可能還不知道,我繼承了我爺爺的遺產,現在已經脫離了貧窮,對外我只說在哈爾濱打工,實際上,我在那裡遊手好閒,手裡不差錢。
我不知道該答應還是該拒絕,想了想,還是答應吧,黃伯已經答應了人家,他自己沒那個膽子,所以想讓我陪他一起,我總不能讓人難堪吧,再說二嬸那麼可憐,幫幫她也是應該的。
這所謂的守墳,是引魂之前的一個步驟,讓大公雞引魂,就必須有人守墳,否則野狗什麼的有可能會把雞吃掉。單單吃掉一隻雞是小事,最主要是可能對鬼魂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於是我便答應了下來,大伯承諾完事之後給我五百塊酬勞,我心裡尋思著,五百塊可能只是總數的十分之一,我也不跟他計較,這點錢我不會看在眼裡。
隨後黃伯讓我趕緊睡覺,今天晚上要守通宵,必須打起精神,確保大公雞平安無事,不然錢拿不到,還會遭人唾罵。
我只有苦笑的份,本來是回村來挖桃木劍的,誰知道會發生這麼多事,桃木劍還沒挖出來,現在卻背負上保護一隻大公雞的使命。
白天睡覺哪有那麼容易睡著,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入睡,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吃過晚飯,黃伯便拿著兩盞煤油燈和幾支蠟燭,招呼我該出發了。
我懷裡抱著大公雞,和黃伯一起朝二嬸的新墳走去,今晚沒有月亮,靜悄悄的,快到墳邊時,就看到了墳上的花圈,我開始打起了退堂鼓,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到了墳前,黃伯把煤油燈放下,然後在墳上釘了一根木樁,將大公雞拴在木樁上,開始叫二嬸的名字。
剛叫了兩遍,忽然一陣冷風吹來,兩盞煤油燈同時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