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因為錢文森的事,兄妹倆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衝突。
依左亦揚的意思,就應該將這樣噁心又敢打他妹妹主意的人渣曝光,讓他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左寧薇不願意,她耐著性子勸兄長:「僅憑這錄音,並不能說明什麼。咱們沒有實錘,爆料也沒什麼用,而且錢文森又不是娛樂圈的人,也不是什麼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他不靠名聲吃飯。這種事,說一千道一萬,你情我願,只是道德上的問題,法律並不能拿他怎麼樣。你之所以這麼氣憤也是因為我,若他是跟咱們毫無交集的一個路人,你知道了頂多罵一聲就完了,絕不會這麼憤怒,旁人也是一樣的。」
「說來說去,你還不是捨不得這份工作。」左亦揚一眼就看穿了她息事寧人的目的。
左寧薇沒有否認,珠寶設計這個專業說起來高大上,實際上苦逼得很。國內這個行業並不完善,小企業不重視設計,拚命壓縮設計成本,大公司的門檻又高,需求有限。導致不少珠寶設計畢業的學生去做了珠寶銷售員或是去從事完全與之無關的行業。
升華珠寶是安城唯一一家大珠寶公司,錢文森在公司里呆了十幾年,根基深厚,她若將此事揭露出來,她也別想繼續待在升華了。若是離開升華,她再想從事設計工作就只能去小公司或者開個小小的個人工作室,雖然也能掙些錢,甚至短期內還可能比她現在在升華拿得還多,但從長遠來看,對她在這一行的發展一點好處都沒有。
這是不到萬不得已的下下策。
被左亦揚揭穿,她也不生氣:「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不想丟了這份工作,所以才裝糊塗。不過你放心,我今天故意將錢文森的心思透露給張佳佳,她果然趕來了,有了她在前面擋著,錢文森應該不會再盯著我了。而且我們公司最近有兩個出國深造的機會,若是我能爭取到,下半年就會出國,到時候天高皇帝遠,錢文森再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公派出國深造確實是個極好的機會,因為升華珠寶與國外頂級珠寶設計院校和許多大珠寶公司都有比較良好的合作關係。若是能去這些名校或是名企鍍一層金,回來后,左寧薇的身價也會跟著水漲船高,於她的職業生涯大有助益。
便是左亦揚也說不出阻止的話,只是……他擔憂地看了左寧薇一眼:「錢文森現在明擺著想對你潛規則,你不從,他肯定會從中使壞,這機會恐怕落不到你頭上。」
見他鬆了口。左寧薇開心極了,搖頭道:「你的擔心都不是問題,因為這次的評委不是他,而是賀老先生。賀老先生可不是錢文森這種敗類能收買得了的。」
左亦揚瞥了她一眼,給她潑了一盆冷水:「你還多留個心眼吧,官大一級壓死人,小心錢文森暗中給你使絆子,別到時候連哭都不知道往哪兒哭去。」
「嗯,哥,你就放心吧,我會小心的。」左寧薇連忙乖巧地點了點頭。
左亦揚冷哼了一下,又不放心地叮囑:「這段時間若是要加班,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
第二天去了公司,左寧薇發現,自己身邊的人都是影帝影后,張佳佳見了她還是那麼親熱,似乎完全不知道錢文森動過勾搭她的心思一般。小美樂呵呵地跟左寧薇展示她昨天的戰利品,彷彿不是她將自己要去參加聚會的消息告訴的張佳佳。
而錢文森仍舊是一副儒雅、公正的上司模樣。
左寧薇鬆了口氣的同時,又不禁在心裡提高了警惕,畢竟身邊的人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她伏案畫了半天的的畫,下午申請了外勤,又去了賀家老宅。因為這次能否拿到出國機會的關鍵在賀老先生,拼創意、拼時尚、拼寓意,最終拼的其實還是賀老先生的心意。這世上的美有千千萬萬種,每個人對美的欣賞都不同,就看誰能摸准賀老先生夫婦的喜好了。
左寧薇人微言輕,跟賀家人搭不上邊,只能去尋找賀家的舊識看能不能通過這些老街坊,對賀家夫婦有個大致的了解。
賀家老宅位於信安街,周圍都是清末民國時期的老建築,政府已經將這片地方劃為保護區域,不允許拆遷和破壞,而且還撥了款項維護。
久而久之,這條街也成了安城的一個旅遊景點,遊人來往如織,有精明的商戶將自家的房子隔成一間間,做成了客棧旅社。
因為那條粉色的小蛇留下了心裡陰影,左寧薇並沒直接去賀家老宅,而是尋了一家離賀家老宅最近的客棧,要了二樓一間正對著賀家老宅的房間。從這間屋子裡望去就能看到賀家老宅的原貌。
賀家老宅佔地有五六畝那麼大,是一座典型的民國建築,主樓是是用鋼筋混泥土建造的兩層建築,外面貼上了紅磚,中西合璧,兼容並蓄。
主樓正門兩旁種植了兩棵枝幹虯勁的桃樹,枝幹足有水桶那麼粗,枝頭上掛滿了比拇指略大的毛桃。
復貴盈門的賀家竟會種植這樣的毛桃樹,真是接地氣,而且看起來似乎還很重視這兩顆桃樹。這宅子都沒人居住了,兩棵桃樹下面還塗滿了防蟲的石灰粉。
左寧薇掠過桃樹,仔細打量了一番賀家的宅子,然後下樓,跟店家套近乎,詢問賀家的狀況。
可惜這個老闆娘嫁過來時,賀家這座院子早就沒怎麼居住了,只有逢年過節,抑或是一些特定的日子,賀家人才會回來。
而現在賀家人都住在了城西門禁森嚴的湖邊別墅。
見左寧薇很失望,老闆娘熱心地說:「我帶你去找隔壁的鄒婆婆,她年輕的時候在賀家幫過佣。」
平白了得了這麼個意外之喜,左寧薇高興極了,謝過老闆娘,跟她一起去見了鄒婆婆。
鄒婆婆是個七十歲的老人,她的身體還很康健,記憶力也很好,說起賀家老先生夫婦的往事來頭頭是道。據她說,賀家老先生夫婦極為恩愛,夫妻倆大半輩子都沒紅過一次臉,每次賀老先生外出做生意,回家都會給老太太帶禮物。老太太是名門閨秀出身,年輕的時候還去英國留過洋,品味不凡,最喜歡各種新奇漂亮的東西。
鄒婆婆對賀老太太的習慣如數家珍,給了左寧薇極大的啟發。
直到太陽落山,她才感激地告別了鄒婆婆。
因為從鄒婆婆這裡了解到了賀老太太的喜好,接下來幾日左寧薇很快就確定了要設計的首飾類型,相關的設計也大致有譜了。
幾日間,她都一直坐在桌前不停地畫畫,修改。
日子一晃而逝,轉眼就到了快周五。因為次日是周末,不用上班,大家都很興奮,恰巧明天是部門裡一位男同事阿成的生日,於是他便在幾個要好的同事的起鬨下,邀請大家今晚去K歌。
部門裡沒成家的小青年都跟著去湊熱鬧,左寧薇也不好表現得太不合群,只好在微信群里湊了份子錢,下班後跟著去了附近的一個KTV。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錢文森竟然也會湊這種熱鬧。
阿成顯然也覺得總監親臨讓他面上添光,激動得站起來,親自迎接錢文森。
錢文森私底下一向以平易近人著稱。見阿成起身,他連忙擺手:「不用客氣,大家都是同事,正好最近我妻子出國了,回去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就跟來湊湊熱鬧了,要是因此擾了你們的興緻,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錢文森的老婆是個白美富,平日里不上班,最喜歡的就是打麻將和購物,經常興頭一起,買張機票就走了。這是部里人人皆知的秘密。
小美幾個剛進部門的年輕小姑娘一聽老人科普錢文森妻子的事迹,皆對錢文森報以同情的目光。這有老婆跟沒老婆沒啥區別啊。
可能是心態變了,以前左寧薇也覺得錢文森蠻孤獨的,但她現在一聽錢文森這話,突然就想起了不知從哪兒聽來的一段話。有的男人總說跟妻子關係不和睦,沒有感情,以此來博取女人的同情心,引得其他的女人自命救世主,以飛蛾撲火的決心去拯救這個「可憐」的男人。
而現如今,左寧薇看錢文森的做法跟這些整天嚷著妻子不好,跟她沒感情,遲早要離婚的男人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都是哄騙同情心泛濫的小姑娘上鉤的手段罷了。只是他更高明,自己不說,讓別人替他宣揚、抱不平。
她眨眨眼,低頭玩著手機,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這屋子裡的都是智商正常的成年人,能夠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她犯不著多管閑事。
過了一會兒,左寧薇忽然發現,自己身邊的沙發往下一陷,她抬起頭就看見錢文森坐在了她旁邊。
察覺她的目光,錢文森伸手按住了額頭,唏噓道:「哎,年紀大了,不能跟你們這些小年輕比了。寧薇,怎麼不去唱歌,光在這兒玩手機?」
剛放下話筒回來的小美聽了,連忙擠眉弄眼地說:「對啊,寧薇就你跟錢總還沒唱呢。今天是阿成的生日,你跟他合唱一曲吧。」
旁邊有人起鬨,很快還有人將歌切換到了一曲耳熟能詳的旋律「今天你要嫁給我」。而壽星阿成正緊張地看著她。
遲鈍如左寧薇也覺察到了不對勁兒。
只是平日里阿成在公司也沒表現出對她有多特殊,怎麼會這麼突然?她這一猶豫,阿成臉上的笑容都快要掛不住了,包廂里的空氣沉悶得令人發慌。
左寧薇並不想做那個掃氣氛的人,她站了起來,落落大方地接過小美遞來的話筒,面色平靜地跟著旋律哼唱起來。
包廂里的氣氛再度熱鬧起來,一曲已畢,左寧薇為免待會兒阿成說出不合時宜的話,讓雙方都下不來台,當即拿著包對小美說:「我去一趟洗手間。」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時,就看見錢文森站在走廊邊上打電話。
巧的是,她剛出來,錢文森的電話正好打完了。
錢文森沖她打了個招呼,兩人一起往包廂門口走去。左寧薇在前,錢文森在後,到了門口,左寧薇剛一拉開門就跟正巧端著空托盤出來的服務員撞上。她下意識地往退了兩步,好巧不巧地撞到錢文森的身上。
錢文森今天穿了一件短袖的白色polo衫,兩人相撞,左寧薇裸露在外的胳膊正好擦過他的上臂。
那一瞬,一個小短片在她腦海中滑過,而且這次不止是有畫面,還有聲音。
還是酒店的房間,□□相呈的兩人相擁而眠,張佳佳趴在錢文森懷裡,白玉般柔軟的手指撫摸著錢文森的胸膛,媚眼如絲:「我看寧薇最近好像得了什麼消息,下筆如有神,每天都充滿了幹勁兒,是不是你泄露給她的?」
錢文森半翕著眼,嗤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是那種不求回報,白白付出的熱心人士?」
張佳佳跟著笑了:「也是,我怎麼忘了,你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總之啊,錢總,你可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一部的出國名額歸我。」
錢文森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我當然沒忘。張佳佳,你的擔心是多餘的,都還沒弄到手,我怎麼可能放左寧薇出國。」
……
「寧薇,寧薇,你想什麼呢,怎麼一直發愣啊!」
一個同事推了左寧薇一把,她才回過神來,牽起唇角,勉強一笑:「沒事。」
剛擠出門的張佳佳看著左寧薇突然之間變得煞白的臉,著急地問道:「寧薇,你的臉怎麼那麼白,是不是不舒服?」
左寧薇抬起手,按了一下頭,裝模作樣地說:「嗯,有點頭痛,可能是吹空調吹多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們好好玩。」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會忍不住給錢文森這個無恥敗類一巴掌。
這一刻,左寧薇從未慶幸過,自己那天被蛇莫名其妙地咬了那麼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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