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樓下的"搶劫風格"(…
兩個紅燈照的女首領身穿黑色內衣,外披五色綾羅綉著金紋的法袍。這是她們的"軍裝"。
為了防止她們再次自殺,聯軍對她們施行了嚴密的看護,並且強迫她們進食,然後把她們裝在籠子里,到處"展覽"。
帝國年輕的女兒那張依稀還能看出青春年華的臉上全是悲憤,她們站在籠子里看見圍觀的中國人人山人海。
聯軍們給董二姑和劉三姑從各個不同的側面拍攝了許多照片,各自寄回國內,照片下面的文字說明是:中國聖母。
《師竹廬隨筆》有一則"玻璃罩"記載:"咸豐六年,廣東私鹽船用外國旗號,粵督葉名琛辦理不善。
明年冬,英法兩國攻陷廣州,葉被擄至印度,令穿公服,紅頂花翎,外用玻璃罩,沿途斂錢。
至九年三月,死於西夷。"轉引自余傑:《火與冰》,香港天地出版公司,第136頁。
一個中華帝國的省級封疆大吏竟然被洋人當做公開展覽並且收取參觀門票的某種稀罕動物,這對千百年來一直把洋人稱為"夷"的中國人,是一個最悲哀的諷刺。
帝國的大員"死於西夷",但兩個帝國女兒的下落卻不見蹤影。一介草民沒有資格進入帝國的正史。
有野史說,她們被送到西方進行了長時間的"展覽",在西方人對此失去了興趣之後,她們被賣到了妓院。
還有筆記說,她們很快在天津被聯軍秘密處決了。年輕的帝國女兒們的音容笑貌永遠令人神往。
她們全部的嫵媚來自於她們這樣的一句戰鬥口號:"跨過東洋到日本,索要兩億三千萬兩賠款。
"這樣的口號竟然從帝國的一群十六七歲的農家女兒口中喊出來,同時一無所有的她們情願不顧千年閨閣古訓而為之拋頭露面並且生死由它,這怎麼能不驟然間對數千年來趾高氣揚地統治著一切的中國男人們產生一種難以明狀的輕蔑。
與燒殺同時進行但持續更久的是搶劫。搶劫不但是戰爭的結果,也是戰爭的起因。
搶劫是人類的天性,是戰爭最實質的內容。搶劫這件事在聯軍官兵心裡比殺人放火重要得多。
他們在軍艦上狹窄悶熱臭氣熏天的卧倉里忍受顛簸的時候,在戰鬥中面對死亡和傷殘的恐懼的時候,惟一能夠安慰和鼓舞他們煩躁惶恐的心靈的,就是對"富庶的東方天堂"大肆搶劫的不可遏制的貪慾。
一個名叫薩維奇·蘭德爾的英國人曾經寫過一本名叫《中國與聯軍》的書,其中對聯軍對天津城的搶劫作了較為詳細的記載:"在文明國家之間的戰爭中,無疑搶掠是應當受到譴責、懲辦的嚴重罪行,但是對像中國這樣的國家,他們既無民族尊嚴,又不尊重任何政府和法令,也不尊重他人和自己的生命,似乎除了掏他們的口袋以外,沒有別的辦法懲罰他們。
""如果他們反抗,甚至可以打死他們,如果他們不說出他們的財物放在什麼地方,則以槍支威脅他或污辱他的妻女。
"(英)薩維奇·蘭德爾:《中國與聯軍》,馬京虹、劉燕武譯,載《八國聯軍在天津》。
搶劫的首先是緊張激烈的競爭:"一群歐洲人、印度人、美國人與中國人瘋狂地跑進跑出。
那些拚命擠進去的傢伙手中什麼還沒有,可是那些被人們從後面推出來的,卻連站穩都不容易。
在他們的頭頂上、伸長的手臂上,有好幾個裝得滿極了的箱子,裡面是貨物、成把的珠寶,還有皮子。
人擠極了,擠得透不過氣來,幾乎要窒息死了。從大門擠進去時--那是最窄的地方,而人人都想馬上進去--人們感到肋骨在承受前後左右的壓力,可是一擠進去,是一個又大又黑的大廳。
人們從這間房屋跑出來,又跑到另一間房屋裡去。金屬丟在石板上的響聲,搶掠者粗暴的喊聲,混雜在一起。
"(英)薩維奇·蘭德爾:《中國與聯軍》,許逸凡譯,中國文史出版社1900年12月版。
那些原來就居住在天津、對天津十分熟悉的各色洋人,熟悉地形、街道和目標,他們因在搶劫中比聯軍士兵的動作更快更有效而受到聯軍士兵的憎恨和妒忌,薩維奇·蘭德爾說,聯軍的士兵們認為這"很不公平":"城門一打開,聯軍就出現在城裡的各個角落,於是,中國人有一點價值的、便於攜帶的財物就換了主人。
美軍、俄軍、英軍、日軍與法軍到處奔跑,闖進每一戶人家,要是門不是開著的,就馬上一腳踢開。
天津的外僑,對城裡很熟悉,這真是不公平,他們比英軍士兵和美軍士兵方便多了。
英軍、美軍的士兵們只到處瞎碰,而他們,由於沒有在戰場上大顯身手,就不失時機地跑到造幣場、鹽道衙門、總督衙門,或者是最近的絲綢、珠寶店裡。
他們知道那裡堆著好多值錢的東西。到了那兒,他們喜歡什麼,就可以隨便拿走什麼,而他們願意拿的卻是紋銀、元寶和金條。
"薩維奇·蘭德爾接著按照各國士兵的國籍不同,描繪了各國士兵的"搶劫風格"--英國士兵首先想到的是吃:他們進城的第一件事是開始在小衚衕里、在人家的後院里狂追雞鴨。
馴服的家禽往往是不會剩下的。同時,英國兵還喜歡精緻的東西,因為據說他們在這時候想到了自己的情人:"哎呀,我的情人看見這些東西不知怎樣高興呢,她完全知道怎麼處理這些東西!
"於是,英國兵的口袋裡裝滿了鍍銀的梳子、小雕花發卡、精緻的首飾以及各種各樣的小的銀製品。
一個英國水兵,把足夠一班人穿的絲綢衣衫堆在一塊布上,他想拿這塊布把衣衫包裹起來,但是怎麼也包不好。
他撓撓頭,決心要把最漂亮的一件繡花綢衣送給他的情人,而較差一點的送給他的老母親,因為她已經年老,老眼昏花,看不出差別來。
把另外一件皮裡子的,送給她兄弟約翰的老婆,再把另一件金色的花緞送給曾經借給過他五先令的史密斯先生。
(英)薩維奇·蘭德爾:《中國與聯軍》,馬京虹、劉燕武譯,載《八國聯軍在天津》。
日本兵是"表現出自然而完全地欣賞藝術及藝術式事物","他們的搶掠的方式是沉默而安靜"的:一隻古茶杯、一隻碗、一卷年久色黃的畫軸、一幅毛筆畫都比一捆值錢的絲綢有更大的吸引力。
他們最想拿的是象牙玉器。每一個士兵細長的手上都有一隻花瓶或者一隻碟子,他們翻過來倒過去地審視,非常仔細地研究上面的圖案。
這些傢伙們找尋外國造的鐘錶,銀制的刻時、刻分的彈簧表使許多日軍士兵高興。
除此之外,沒有比樂器和八音盒更為他們所喜愛的了。尤其是當一件小巧精緻的物品被日本人優雅而藝術家式地輕輕一觸拿到手時,如果跟美軍、俄軍、法軍或著英軍的笨重得像香腸那樣的手相比較,人們不免驚異了。
看見日本人以那種優雅的姿勢拿起或放下最小、最精密的物品時,實在是一種享受。
同上。"美國士兵的情況是一個有趣的研究題目",因為事後美國報紙說,美國士兵是"在中國惟一絕對沒有進行搶掠的士兵"。
"美國士兵絕不比其他國家的士兵更壞一些,但也決然不比他們好一些"。
美國士兵身上沒有"藝術氣質",更多的是"相當的商業才能":美國士兵來到中國人住宅內的結果就像一場厲害的地震發生了一樣。
他們是鹵莽的,舉止和語言不符合歐洲人的教養標準。他們既不喜歡藝術的刺繡,也不喜歡稀有的銅器和瓷器。
他們揀起高級官員家中一隻保存了好幾個世紀的值錢的花瓶,扔在地板上。
摔碎陶瓷器皿的噪音,倒使他們不懂音樂的耳朵聽起來歡喜若狂。他們是真正的軍人,通常使我感到他們是對生活失意的人,經常在找尋財富。
他們在有錢的中國人的房子中尋找的全是金條、銀錠,最為他們喜歡的是425磅重的元寶。
如果他們找不到金條銀錠,他們寧願什麼也不要。當他們一找到手,為了立即換取現錢,他們總是很願意把每個425磅重的元寶(按重量價值70元)賣掉,換取5元、10元、15元或20元的本地通行貨幣。
(英)薩維奇·蘭德爾:《中國與聯軍》,馬京虹、劉燕武譯,載《八國聯軍在天津》。
法國人是一群務實的傢伙。他們"似乎不願意拿走任何有價值的物品,他們挑選的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小東西",大量需要的是"中國的棉布睡衣",以為"改變他們的服式",他們還需要各種食物和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