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淚濕山河(3)

清淚濕山河(3)

1900年,已經七十多歲的崇綺本來和義和團沒有多大的關係,他僅僅在廢除光緒的問題上因為想在晚年擁有穩固的靠山而為端郡王呼籲了一陣子,不料想竟得到了慈禧的歡心,不但賜他"西苑門內乘坐二人肩輿",還和徐桐一起同時當上了新立皇儲的老師。

這充其量只是政治上的投機,後來洋人們也沒把他列入"懲辦名單",但是他自己有點兒心虛,在得知慈禧逃亡的消息后,他跟隨榮祿一起出逃一直逃到了保定。

據他和榮祿說,他們兩人之所以往南奔向保定,並不是一般的逃亡,而是在"吸引洋兵,掩護聖駕"。

至於他們是否吸引了聯軍的兵力沒有確切的證據。只是,沒有來得及跟隨崇綺出逃的家人在最後的時刻動作慢了,他們全部落入了聯軍之手。

崇綺家所有的女人,包括他的妻妾、女兒、兒媳等,都被聯軍關在天壇,受到聯軍官兵的肆意凌辱--"數十人輪姦之"。

被釋放回家后,崇綺的兒子崇葆公爵"憤恨無地",在自家府邸的院子里挖了個大坑,先把年幼的孩子們活埋了,然後又為自己挖了個坑,"自縊身死"。

隨後,在崇綺之妻瓜爾佳氏的帶領下,剩餘的家人也全部自殺。身在保定的崇綺得知這一消息后"羞憤交加","大哭一夜",然後決定一死了之。

他找不到一根結實的繩子,於是就自己搓。一切準備完畢后,他指著身邊不斷勸解他的榮祿一字一眼地說:"都是因為你!

"然後,他把自己吊在了保定蓮花書院滿是灰塵的房樑上,死了。誰人能夠解釋大清帝國這個滿腔悲憤的老貴族最後指著榮祿說的那句話的真正含義是什麼?

聯軍在佔領北京城后肆意屠殺之事,連洋人們自己都無法完全否認,儘管他們在史書中對此事的描述大都輕描淡寫。

聯軍為其暴行尋找的借口是:消滅義和團。北京城城破之後,數十萬義和團們都在哪裡?

沒有人說得清楚。這些來自帝國北方鄉村的農民絕大多數在城破之前就已經逃跑了。

即使沒來得及逃出京城的少數義和團團員此刻也絕不會依舊穿著義和團鮮艷的衣服,拿著他們的大刀和法器"呼嘯周衢"了。

至於聯軍是如何區分義和團與北京平民的,不得而知。聯軍首先包圍了義和團總部庄親王載勛的府邸。

載勛已經跟隨慈禧逃亡,但是聯軍還是在這座巨大豪華的府邸中一下子抓到了一大群義和團。

這些人無一倖免地全部被聯軍就地處死,然後縱火焚屍。事後有人清理現場,發現包括載勛家眷和老人孩子在內,屍體有1700具之多,真正是"屍積如山"。

在皇城附近的一條小衚衕里,一群義和團夾雜在因為自家的房屋被聯軍縱火而逃出來的平民中間,被法軍追趕不舍,最後被壓縮到一條死胡同的盡頭。

法軍官兵架起機槍開始掃射--"約十分鐘,或十五分鐘,直至不留一個活著的人"。

目擊的聯軍士兵後來回憶說:"其鬧聲可使人的耳朵聾了。"叢刊《義和團》(二)第358頁、第528頁。

西什庫教堂附近是聯軍報復的重點地區之一。聯軍從兩面向這個地點合圍,把數千中國人圍在了城牆下,然後開槍掃射。

這樣的殺戮普遍發生於京城的每個角落。聯軍"逢人既發槍斃之,常有數十人一戶者,拉出以連環槍殺之。

以至橫屍遍地,棄物塞途,人皆踏屍而行"。聯軍的殺人手段充分展示了洋人們的"高度文明",他們不願意浪費子彈,於是使用了可以致人死地的所有的方法,包括焚燒、棍擊、繩勒和強姦--"巷彎曲之處,屍體極其難看",以至使"軍馬受驚,魯莽狂竄"。

《庚子紀事》,第95頁。聯軍專門成立了搜捕隊,不分晝夜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抓人。

協助聯軍搜捕或者直接執行殺戮的洋人中,以使館人員最為瘋狂。他們從聯軍剛剛佔領北京城的那一刻起,就成群地從使館區蜂擁而出,開始了"殺人競賽",致使"成千上萬的人在以屠殺為樂的瘋狂中被殺了"。

他們特別對殺帝國的貴族感興趣,帶著聯軍官兵奔忙於京城的每一座王府之間。

經過他們洗劫的王府,"是在搶劫之後又加毀壞,毀壞后又加搶劫,被無微不至地徹底地毀滅了。

屋子裡的傢具被拖了出來,家裡的雜物扔了遍地。其中有鑲著大紅滾邊的衣裳,有灑著血的中國女子尖尖的弓鞋,有切斷了的手和腿,有砍下來的頭,也有紮成束的頭髮"。

(法)貝野羅蒂:《北京的末日》,金煒主編《中華民族恥辱史》,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5年10月版。

屠殺之後,就是大規模的搶掠。或者說,搶掠才是聯軍們真正想乾的。

最普遍的搶掠是對商號店鋪的掃蕩,京城內幾乎每一個商鋪都遭到徹底地搶劫,尤其是那些珠寶店和錢莊--"以搜查義和團為名,三五成群,身跨洋槍,手持利刃,卧房密室,無所不至,翻箱倒櫃,無處不搜,任其所為,飽載而去"。

《庚子記事》第35、36頁。奇特的是,聯軍官兵們不知是受到了誰的點撥,對中國當鋪特別感興趣,京城全城兩百家當鋪,在1900年沒有遭到洋人搶掠的僅剩四家。

闖入當鋪的聯軍官兵"類似瘋狂,洶湧難遏,群碎其櫃,爭前搶奪,當鋪已成瘋人院,其狀可畏"。

有一家大型當鋪的掌柜和夥計居然要誓死保衛財產,和聯軍對峙很久,最後還是被聯軍攻破大門,結果"室內頓時紛亂,首飾、古玩玉器、皮衣、綉貨、綢緞等各類物品,拋置地面,以足踏上,灰土飛揚,嗆人之喉"。

聯軍官兵們開始只要黃金、銀子、鑽石和鐘錶。後來又不知經過什麼人的指點,開始搶貂皮和綢緞--"各人背負一包,急荷而出"。

孫其海:《鐵血百年祭》,黃河出版社2000年4月版,第327頁。

搶掠商家大多是聯軍官兵的個人行為,而搶掠王府、官府和皇室,是在各國軍隊首領直接指揮下的"有組織的軍事行動"。

戶部尚書立山家是京城著名的豪府,雖然已經遭到義和團的查抄,但聯軍還是在他府內搜出價值40多萬兩銀子的珠寶和價值350萬兩銀子的各種古玩,這些財物"全部運往法國使館"。

而日軍搶掠的是軍機大臣寶均的家,日本人僅僅從這座王府院子里的水井中,就發現了30萬兩銀子。

聯軍還沒有破城的時候,就已經研究過如何搶掠帝國政府各部門的問題了,因此幾乎與佔領北京同時開始的是對帝國政府各部門的佔領。

這些部門包括兵部、吏部、工部、內務府、欽天監、鴻艫寺、太醫院、詹事府、鑾儀衛、鑾駕庫、理藩院、順天府、光祿寺、國子監、稅課司等等。

聯軍對帝國政府各部一旦佔領,立即把所佔的房屋當做軍營,然後把"各項錢糧盡行拉運一空"。

在這項搶掠中,日本人顯示了他們的一貫的狡猾。帝國的戶部位於俄軍的"佔領區",但是當俄軍進入戶部的時候發現,戶部的銀庫已經被日軍搶掠完畢,為此俄軍提出"嚴正抗議",而日軍的解釋是,分區佔領的決定是15日下午15時才做出的,日本軍隊進入戶部的時間則是在15日上午,因此日本的"繳獲有效"。

日本軍隊在沒有攻破北京城牆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了戶部銀窖的位置,他們迅速準確地在戶部里挖開一個巨大的地銀庫,把裡面數千萬兩銀錠搬運一空,包括一個也許是那時世界上最大最重的純金砝碼--這一砝碼的重量"和一個真人的重量相似"。

為此,俄軍統帥後悔得失去了理智,他不停地叫喊:"一定還有!人們都說還有金子和銀子!

金子在哪裡?銀子在哪裡?"貪婪使這個俄國人的精神出了問題。使俄軍統帥停止了喊叫的是俄軍隊對頤和園的"獨家佔領"。

8月16日上午,俄軍中校伊林斯基先於日軍到達頤和園,並宣布這座巨大豪華的皇家園林為俄軍的"軍事禁區"。

從那一天起,直到10月2日英、意軍隊根據聯軍總司令部的命令接管頤和園時止,中華帝國這座皇家園林中的珍貴物品大部分都已經不見了。

在佔領頤和園的近五十天內,俄軍雇傭京城民間的大車,晝夜不斷地從頤和園往俄國使館拉運財寶。

由於拉運的任務實在繁重,趕大車的人極其疲勞,經常"處於半睡狀態",致使"車中物品時落於地","無數雕刻奇巧的玉器因此碎成數段"。

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期內,在這些大車經過的坑坑窪窪的土路上,中國人依舊可以在泥濘中不斷地揀到"皇家的珠寶"。

接管頤和園的英、意官兵在頤和園內再次進行了最嚴密的搜索,還是依然發現了大批財寶。

等再也搜尋不到值錢的物品后,官兵們開始隨意"取所愛之物為紀念品",這些"紀念品"包括香爐、花盆甚至雕花門窗。

75年之後的1975年,法國巴黎的一個古玩商人給中國有關部門來信說,他有頤和園佛香閣西側的那個小亭子的銅窗可以出售,為此中國方面派出人員前去甄別。

8年之後的1983年,一個美國人出資515萬美元從那位法國古玩商手中將10扇銅窗買下"無償歸還中國"。

沒有人知道這個美國人的"慷慨之舉"中是否包含著對歷史的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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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一個帝國的背影(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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