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淚濕山河(5)

清淚濕山河(5)

有記載說,雖然皇宮終日緊閉大門,但是裡面的珍寶還是大量丟失了。聯軍官兵從與皇宮相鄰的廟宇下面的排水溝里爬進去、在宮牆上挖一個洞鑽進去、從大門上面跳進去,他們在巨大的、迷宮一般的皇宮裡暗中摸索很久,然後再"原路返回"--說白了,就是偷。1900年,西方列強在北京城裡的大規模拍賣,把人類世界上的強盜邏輯發展到了極致。除了1900年的中華帝國,世界上再不會有另外一個國家能夠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國土之上。北京的平民們深夜裡把廉價買來的、上面刻著王公姓名的、用絕佳美玉雕刻的鼻煙壺小心地托出來把玩著,人生紛雜的幻覺由此而生,萬般的生活慾念不禁奔涌心頭。輕易就獲得了一件他們從來不敢想的玩意兒,這讓他們享受到了一般人體味不到的幸福--這是平民的幸福,是貴族們所沒有的幸福。貴族們往往是悲觀主義者,因為他們對是否能夠把眼前的富貴維持下去沒有任何把握。而平民往往是樂觀主義者,他們有著驚人的忍耐力和環境適應力,因為即使今天的狀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了,他們也總是會想明天也許就不會這麼糟了。這不,昨天還在大人們府里的東西,今天就到大雜院里來了,世道的變幻莫測你還別不信!中國的古代聖賢有一句這樣的格言,叫做"衣食足而知榮辱"。雖然有道理,但是好像從沒有被生活確切地證明過。因為足衣足食而仍不知榮辱的事情還是在大清帝國里令人髮指地發生了。這是中國人後來經常面對歷史感到痛心的重要原因之一。1900年,京城裡的平民們終於看見了那些沒有被殺的王公貴族們在洋人的馬鞭下在大街上充當苦力。怡親王洗衣,陳御史運石,更多的王公貴族則在清理滿城發臭的死屍。和慈禧太後有姻屬關係的禮部尚書懷塔布這些日子一直在為洋人們拉車,洋人在車上用鞭子抽他的脊背,他回頭"斜睨而笑",曰:"老爺別打,橫豎這路是我跑衙門跑熟的,包管不錯!"平民們還蜂擁到街頭去看"斬首"。聯軍們確實抓到了不少"真正的義和團"。這些被酷刑折磨得奄奄一息、渾身污血的青年農民被洋人們押往刑場時候,面對街道兩旁擠滿了的同胞,他們用最後的一點力氣盡量保持著微笑,舌頭沒被割下的便喊:"我就是殺大毛子、二毛子的義和團!在陰曹地府里咱接著拜師學藝殺鬼子!"聯軍對中華帝國都城的佔領引起了全世界的強烈關注。美國一個叫做馬克·吐溫的作家懷著對傳教士在中華帝國所作的"醜惡行徑"的極端反感,在報紙上對其展開了激烈的怒罵,這位作家最核心的咒罵是:"教士們是在中國麥田上亂踏亂啃的一群驢子。"一個正在醞釀著武裝暴動的名叫烏里揚諾夫的俄國人,後來化名列寧,他在《火星報》創刊號上發表了題為《中國的戰爭》一文,譴責俄國和其他列強對中華帝國的侵略罪行。在中華帝國沒有被洋人佔領的廣大的南方,一個叫八指頭陀的著名的和尚為逃亡中的皇太后和皇上的命運而痛哭,詩云:"聞道咸陽駐翠華,不禁清淚濕袈裟。孤雲出岫宜為雨,五柳成蔭莫憶家。"另一個名叫辜鴻銘的帝國小幕僚更是義憤填膺,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悲憤,他連寫數文痛斥各國列強"卑鄙的嘴臉",並表達了他對皇太后慈禧無與倫比的崇敬之情。他的文章有一個很長的副標題,即:《我們願意為君王而死,皇太后啊》。文中有頗具莎翁風格的詩一首:正是端王告誡議約的巨頭們說:在我們的皇冠落地之前,有許多王冠將要被打破;爾後每個愛戰鬥善諧謔的義和團青年,讓他跟隨強健的端王及其同夥。灌滿我的杯,斟滿我的缸;跨上我的馬,招呼我的人;亮開旗幟開火吧,跟隨強健的端王及其同仁!辜鴻銘:《尊王篇》之《關於中國問題的近期札記》之二十五,《辜鴻銘文集》(上),黃興濤等譯,海南出版社1996年8月版,第86~87頁。辜大人並沒有"為君王而死",因為他那時正為自己多年得不到升遷而對皇室有意見。他所頌揚的"最美麗、最慈祥的女人家","最偉大、最成熟的政治家"慈禧,在躲過了1900年的災難之後終於讓他當上了帝國的一個海關官吏。帝國倒台之後,做不成官的辜鴻銘改行做了名教授。這個曾在外國讀了數年書、會說數國話的中國大知識分子,以堅持梳辮子和欣賞三寸金蓮、主張妻妾成群和帝王制度、能把《論語》翻譯成英文再把《聖經》翻譯成漢語而至今聞名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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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一個帝國的背影(連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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