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的氣和雲彩里的雨(3)
但是,山東那片有雨的雲彩沒有飄到僅百里之外的河北。河北全省自開春以來依舊滴雨未下--農民們播種的希望和所有的憧憬眼巴巴地等空了。義和團運動進入了河北。河北的義和團,是造成不久以後帝國巨大災難的主力軍。河北義和團告示一:茲因天主耶穌教,欺神滅聖,不遵佛法,怒惱天地,收起雨澤。包士傑輯《拳時上諭》附《增福財神李告白》,載《義和團》。河北義和團告示二:竊有天主教,由咸豐年間,串聯外洋人,禍亂中華,耗費國幣,拆廟宇,毀佛像,占民墳,萬惡痛恨,以及民之樹木禾苗,無一歲不遭蟲旱之災。國不泰而民不安,怒惱天庭。包士傑輯《拳時上諭》附《京都順天府宛邑齊家司馬蘭村義和團曉諭》,載《義和團》。河北義和團告示三:只因天主爺、耶穌爺不遵佛法,大悖聖道,不焚香,蔑視五倫。今上帝大怒免去雨雪,降下八百萬神兵,傳教義和團神會。待借人力扶保我中華。待逐去外洋,掃除別邦鬼像之流后,即降時雨。《文匯報》編《義和團起義》,第9~10頁。天不下雨,是那些傳播和信奉外國教義的傳教士和教民們所犯的罪孽褻瀆了中國的"神"的後果。不承認祖先和父母值得尊重的地位而只"孝敬"上帝,不信孔子或者其他中國的"神",強行佔據土地建教堂,眼睛的顏色是藍色的,胳膊上有顏色極不正經的毛,所有這些問題都歸結成了一個事實:洋人是邪惡的妖魔,妖魔使帝國土地上的莊稼遭了殃。"天無雨,地焦干,全是教堂止住天。"無論是將信將疑的還是堅信不疑的帝國農民,一致興奮地接受了這個口號--因為他們全都對生活絕望了--而現在他們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敵人",有了一個可以盡情發泄不滿的進攻目標。他們高唱道:"義和團,為了王,今年的棒子長得強!"**,風起雲湧。大批絕望的河北農民加入了義和團。中國歷史上農民造反至少有三個前提條件:遭受著精神與**的極度悲苦;發生了規模巨大的自然災害;產生出逃離現實苦難的強烈願望。1900年,帝國北方的農民具備了這三個條件。義和團團員們成群結夥地挨家挨戶"征米面",沒有一戶人家敢於拒絕。有了糧食,搭起爐灶,支起大鍋,所有的人一塊吃,食物翻煮的香氣飄散得很遠很遠,於是更遠的饑民也跑來了。登上個名字,再叩個頭,就算"在了拳,吃上了飯"。有外國傳教士問那些表示願意入教的帝國農民"為什麼要信奉天主",農民們的回答是:"給錢給糧咱就信教,不給錢我還餓著就鬧教!"帝國農民的騷亂引起了外國人的警惕。英國駐華公使竇納樂把帝國土地上出現的一個叫做"義和團"的農民組織的反洋傾向,向英國的外交大臣做了書面彙報。他在彙報中特別談到中華帝國的氣候問題:"天降甘霖是如此的不可預期,久旱不雨,對義和團來講不啻天賜良機。當朝廷屢屢向他們頒發賞賜,以致當個團民比留在仍苦於乾旱的鄉間更加便於生存時,貧瘠的北方農民做出如此選擇就更不足為奇了。"但是,此時的竇納樂依舊很樂觀,"我相信,只要下幾天大雨,消滅了激起鄉村不安的長久的旱象,將比中國政府或外國政府的任何措施都能更迅速地恢復平靜。"《英國檔案館所藏有關義和團運動的資料》。載《義和團史料》,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資料》編輯組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62年5月第一版。在竇納樂信的後面,附有4月29日北京西城張貼的義和團揭貼:"今天不下雨,乃因洋鬼子搗亂所致……消滅洋鬼子之日,便是風調雨順之時。"過不了多久,包括竇納樂在內的所有洋人的樂觀的情緒就會被突然降臨的災難一掃而光。帝國的農民帶著飢餓、悲傷、憤怒和離開土地的絕望,他們操起刀槍、鐵鏟、鎬頭、糞叉,甚至只在木棍上綁上一把女人用的剪刀,轉瞬間就變成了不論什麼名義的造反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