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狼圖騰的講座與對話(20)
在遠古,東亞草原一定有崇拜狼圖騰的游牧民族;在傳說中,伏羲時期的圖騰是「人首蛇身」形象的圖騰,伏羲神「本人」的形象就是「人首蛇身」。後來,經過部族的融合,華夏先人們大概以狼圖騰和「人首獸身」圖騰為主幹,再吸收了游牧部族和原土著農耕族的圖騰形象的某些局部,加上了魚鱗、鷹爪和鹿角等部件,於是狼圖騰就變成了龍圖騰。在龍圖騰創造和融合的過程中,狼圖騰的形象起著關鍵作用,因為「人面蛇身」的形象與後來的威猛可怕的龍形象相差太遠。我看過考古出土的仰韶時代的「人面蛇身」陶式圖形,那哪是龍啊?簡直就像一隻壁虎,或者像大頭蜈蚣那樣的小爬蟲,形象陰暗猥瑣噁心,毫無審美價值和神聖感。而蛇蟒身上加上狼頭,那就不一樣了,「狼首蛇身」就基本上有龍的威猛的藝術雛形了。後來的中華龍的形象之所以威猛可怕,震懾人心,並具有審美價值,就在於它具有狼一樣猛獸的形象和性格特徵。「抽象」的龍一定會有具象的根據,而中華各民族中歷史中最悠久又最具象的兇猛圖騰只有狼圖騰。因此,沒有狼圖騰的形象、性格和精神的參與,中華龍就不能成其為龍,而只能是中華蟲。陳陣讓楊克上車,他也上了車並打開車內燈,看了看錶,又看了看卡片說:還有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就是華夏傳說中那個神秘的饕餮神獸。我認為饕餮也很可能是由狼演變而來的,後來饕餮再演變為龍。《辭海》說:饕餮是「傳說中的貪食的惡獸。古代鐘鼎彝器上多刻其頭部形狀作為裝飾。《呂氏春秋·先識》:『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辭海》在解釋饕字說:饕即「貪,《漢書·禮樂志》:『貪饕險』顏師古註:『貪甚曰饕。』特指貪食。」上面幾段話里有三個問題需要注意:一是,饕餮是一種「惡獸」,而不是魚蛇蟒鱷,不屬於魚類或爬行類。《辭海》中還有附有商周鼎上的饕餮紋。你只要看一看就可以認出那個兇惡的猛獸像誰,非常像狼的正面像,也是圓眼吊睛,兇狠無比。二是,饕餮甚貪食。這個特徵鮮明地指出了狼的特性。「極貪食」是草原狼的最突出的特性之一,咱倆養過狼,太知道狼的這個天性了,咱倆可以舉出無數個狼貪食的例子。天下再沒有比狼更貪食的動物了。不信可以讓人去問老牧民,天下最「貪食的惡獸」是誰?回答肯定是狼。人所共知,「貪」就是狼性的代名詞。董仲舒說秦「以貪狼為俗」,也把貪與狼相併列。中國人形容貪食總是用「狼吞虎咽」,而且還把狼排在虎之前,狼比虎更貪食。形容貪心都說「狼子野心」,不會說「虎子野心」。由於饕餮具有「惡獸」和「甚貪食」這兩個狼的特徵,而且饕餮紋又像狼。因此,傳說中的饕餮很可能就是狼,或是從狼演變而來的神獸。三是,饕餮成為商周鼎的主要紋飾,這就涉及到一系列的問題。寶鼎是華夏民族在青銅時代的立國之重器。在周朝,「一言九鼎」的「鼎」,是象徵至高無上王權的神器和禮器,也是祭天祭祖的祭器,鼎在華夏先民心目中處於民族「圖騰柱」的地位。因此,只有屬於民族的圖騰才有資格登上如此崇高的地位,而被鐫刻鑄造在寶鼎重器之上。這一現象又反映出兩個問題:其一,到商周時,華夏族可能還仍然崇拜狼圖騰,至少是猛獸圖騰,炎帝黃帝族祖先的圖騰崇拜遺風可能還繼續存在,而周朝時期的華夏族受狼圖騰的影響更深,因為,周起源於西戎,而西戎大多是崇拜狼圖騰的游牧族。其二,當時的「龍」可能還沒有被普遍接受,尚未真正成為華夏族的民族圖騰,否則,象徵王權的寶鼎就一定會以龍作為主要紋飾。而且,當時周天子也還沒有坐龍座,那時還延續著炎黃游牧遺風,席地而坐。周鼎上的紋飾主要由饕餮紋和雲紋所組成,以饕餮為中心,雲紋環繞其周圍。顯然,饕餮神獸在天上,從雲層里探出頭,俯看人間。它的身體則藏在雲里,不知是否有蛇身或龍身,但是如果在饕餮腦袋後面續上龍身,那就與後來的標準龍相差不遠了。所以,我認為,在狼圖騰和龍圖騰之間可能還有一個饕餮圖騰的過渡階段。饕餮既有狼的性格,又有後來龍的猙獰面目。以前我始終不理解為什麼青銅時代的華夏族,會崇拜那麼貪吃的饕餮,竟然把它捧上國家神器的地位。難道那時的中國人就那麼貪吃嗎?因而也就那麼崇拜貪食的惡獸?而饕餮貪婪的吃相真是毫無神聖可言。但是後來當我發現饕餮有可能是狼圖騰的變形的時候,我立即想通了。貪食只是狼的一個特徵,是狼精神和性格的表象。商周時期的華夏族對饕餮神獸的崇拜,是對游牧先祖狼圖騰崇拜的承續,狼雖然貪食,但是它的兇猛進取、威武不屈、寧肯戰死、不願病終的精神才是早期華夏族崇拜它的根本原因。這個原因只有深刻了解狼以後才能理解,而後來恨狼怕狼的農耕民族和儒家就難以理解,所以無法給人以信服的解釋。再後來,當農耕和儒家越來越占統治地位的時候,貪吃的惡獸——饕餮,就必然從國家神器上退位,被改造成龍,讓位給龍。歷史上的狼精神曾征服了無數個游牧民族,而無數個游牧民族又是那麼強烈地崇拜狼圖騰。為什麼入主中原或中國的游牧民族的帝王,到後來也那麼喜歡穿中華的龍袍,坐中華的龍座,可能就是因為他們在龍圖騰里看到了他們民族的狼圖騰的變形或影子,龍圖騰實際上就是改形換面不變心的草原民族的飛狼圖騰。然而,正像游牧民族來到華夏農田以後,他們的游牧精神被改造成農耕意識那樣,游牧民族的圖騰精神也必然被農耕存在所改造,於是保護草原的狼圖騰也就變成主管農耕的命脈——呼風喚雨的龍圖騰,於是狼就變成了龍。而且,在龍圖騰上又加上了許許多多的農耕民族的觀念和意識,把龍圖騰的原始精神實質改得面目全非,蠻好的強悍進取的狼圖騰民族精神,竟被改造成象徵帝王權威的**暴力精神。龍圖騰成為中國歷代**帝王狐假虎威,鎮嚇人民的帝王圖騰。龍袍只屬於皇帝一人,九龍九爪。其他七龍七爪,五龍五爪的官袍不能稱之為龍袍,只能叫作蟒袍。進入現代社會的中華民族,特別需要清除民族圖騰裡面后加上去的**帝王的糟粕,而應當還其華夏民族圖騰的本來面貌——狼圖騰精神。中華龍令人恐懼的兇猛形象和身體裡面,最初蘊含的很可能就是令人敬仰的狼圖騰精神和靈魂。中華龍圖騰與中華狼圖騰也可能具有不可割斷的血緣關係,但是,在精神實質上,中華龍已完全異化:自由的狼變為**的龍,全民族的精神楷模變成了獨裁者的化身;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圖騰演變成了毫無生命力的龍舞道具空殼、紙龍紙老虎。